说吧,佩德罗

说吧,佩德罗
作者:海宝
责任编辑:银落星

每个人都能看到不同的文字组合,不断重复的段落,或是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故事的开头或者结尾。

1.

[几个月前,她得知了自己母亲重病的消息。母亲恨她,不愿与她说话,然而就在那一晚,父亲让她回老家去,她叹息着答应下来,母亲才在另一头的黑暗中躺下。]

马特拉齐已经不知是第几次放下手中的书,谁也不好评价现在的书,它们能从任何一页翻开并开始读起,但不是每次都能读完或是读到相同的故事。事实上,每个人都能看到不同的文字组合,不断重复的段落,或是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故事的开头或者结尾。它们的封面仿佛巨大的分形图画的缩小版,金色的,细节丰富而又模糊。阅读的人也许不再感受到作者失去自由的缓慢,不明所以的意识的制肘。它们得以跳脱出故事的虚构迷宫。

2.

佩德罗坐在一张破旧不堪,积满灰尘的沙发上,没有孩子的嬉闹,也没有粉刷成蓝色的屋顶。他眼前浮现出一些金光闪闪的小点。显示器微微透出的光在黑暗中凭空创造了一座金字塔,笼罩在佩德罗闭合的双眼上。

电视机里重复着一张沉默寡言,叼着香烟的面孔,他像是住在镇上的农夫,可是,土地已经不需要耕种,所以他被人称作“拾荒人”。有一回,他把捡来的电视机套在了头上,便向每个走过他面前的人显示着他曾经的所思所想。显像管从一个农夫浑浑噩噩的记忆土壤里翻土寻找,构筑着一幅幅画面。电视机里的时光倒转得越来越迅速。熬过黑白色的枯燥时间,世界迸发出亮丽的色彩,树苗从树桩里生根发芽,不久便长作茂密的森林。年轻人坐上第一班火车从农村来到城里上大学。某个夜晚,脏兮兮的小旅馆里,昏沉沉的白炽灯下,他对着女人半裸的身体乱摸一通,将头伸进大腿,一会儿又去拿嘴轻吻姑娘的脖子,嘴唇。

最后世界又回归到了黑白色的雪花。如果你能注视得足够足够久,也许能瞥见他母亲的乳房,窥视他父母的爱情生活。每个人探查童年时总要碰上意识上的巨大分隔,某些片段是意识觉醒的立足点,于此返回毫无思想的灰暗世界中去。

[啊!我想见见我的母亲……她若葬于此地。]

[若能瞧见父亲的内心,我愿与他谈谈。]

[我希望看看她(他)有多么爱我……不,她(他)记忆里的我,也许是别人。]

[……]

一群男人和女人围坐在电视屏幕前。电视机时代里的人们时常如此好奇,大家凑钱从捡破烂的人手中换来那台电视机,为了看看别人,重新审视自己。后来他们得知了捡破烂的农夫的名字:佩德罗。

3.

你仍能望见一条细长的河,几间荒凉的农屋,还有在还不够远的地平线下,从黑洞洞的中心一路延伸而来的,罗塞塔石碑爆炸而散落的碎片。在夜里,午夜过后的漆黑环境里,那些暗金色的粉尘和灰烬因为一点小小的动静而到处飞扬,落在田里或是河流里,一闪而逝。

“你说这些是什么,马特?”

“曾经是石碑,现在什么也不是了。”

“我是说,它们原来是用来记录什么的?”

“一种书……用以永久疗渴的神泉。”

“我倒觉得,像是,像是慢放的黑白电视片。我的奶奶和爷爷在我小时候经常看,天外来客经过留下荒凉的遗迹之类的故事,最近它们在梦里越来越清晰。”

“是啊,我听你在叫一个女人的名字。”

佩德罗念着马特给他的书名,睡意渐起,他关灯前对马特说:“看这些名字就像看着一群山羊在跳跃。”

“快睡吧,明天一早我们出发。”

4.

雾蒙蒙的天空下,隐隐出现一列身影,每个人影都身穿着单薄的防化服,防化服胸口印着一块黑色石碑。他们沿着地上一些显而易见的痕迹匆匆追赶着,在一座衰败的农舍前停下。

“这里是哪儿?什么都没有。”

“佩德罗的农田。”

“现在还有人种田?”

“有人检查过马特的房子吗?”

“检查了,污染非常严重,大部分物品已经无法辨认。”

“不要接触任何东西,交给回收组。”

“这里的机器都报废了。”

在一个凸起的土堆边上,一台带着铲斗和吸尘器的四轮微缩卡车陷在杂草的缠绕里,车头的显示器里正播放着黑白电视节目。

5.

马特和佩德罗站在一块巨大漆黑的立方体前,这里空气清新,头顶的天空一望无际。他们拿起手中掸子轻轻拂去底部的灰尘。

人,不必死后才进入天堂,这是当代神经认知科学带给人们的认识。

“伊丽莎白女王逝世了,来自天堂的消息。”

“真不幸。”

“他们命令我们先去伊丽莎白女王的生物数据塔。”

“真够荒唐,这里的污染这么严重,难道不先收回庄园主泄漏的生物数据?”

“庄园主失败了,全世界各处的记忆枢纽已经全被摧毁,我们必须去保护女王。把这里让给那些该死的机器吧。”

“嘿,这不公平,庄园主保存的那些作家和导演的艺术品怎么能交给机器?”

“如果你愿意留下来陪机器一起考古的话。”

6.

[这是她长大以后第一回回到父母的庄园,记忆里的蓝色屋顶的大房子如退潮时的岩滩。]

[她正在写一本书。]

[父亲告诉他,母亲从未想过进入现在的天堂。]

[她亲手将母亲的遗物,轻轻地盖上,放进墓穴。她再次向她道了声晚安,如果死亡有时也能醒来发出声音,她想,也不会如此寂静。]

7.

考古学家弯下腰,把陷在尘土里的小回收车捡起来,扔回平坦的沙砾路上。

[有一位女士葬于此地,曾寻找通往天堂的阶梯。]

“这是你写的吗?”考古学家指了指回收车显示屏上的一行字。墓碑一边的另一台机器正用生硬的电子音唱着不知名的歌谣。

只有这些逆向设计的机器才能理解从前人们习以为常的记忆与知识,考古学家不解。他握紧手上的金色尘土,它们正在他手中无声地流淌。在一些典型的死亡案例中,颅骨被打碎,散落的大脑一点用处也没有。就如同这些数据的碎片,解剖学家会花上几个月,甚至几年拼凑出一个片段。

“你叫什么名字?”考古学家好奇地问。

[佩德罗。]

显示屏上这么写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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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银落星的头像
    银落星 2022年8月17日 下午8:40

    这篇文章其实并没有讲述一个完整的故事,就像引言里说的:“每个人都能看到不同的文字组合,不断重复的段落,或是另一个完全不相干的故事的开头或者结尾。”
    不过我觉得观感还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