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本樱

作者：卡卡
责任编辑：零重力瓦力

深夜，玉丽独自坐在钢琴前，左手无意识地抚过琴键。手指在昏黄灯光下泛着异样的光泽，那是与血肉不同的冰冷反光。她戴上耳机，准备重新弹奏《千本樱》时，脑后却传来一丝异样的触感。她不知道，此刻熟练按下琴键的究竟是她自己，还是别的什么……

凌晨2点半，夜深人静，张大妈像往常那样又一次起夜上厕所，但是她发现了异样，有人拿着钥匙进门了。

她一看，惊讶地发现女儿玉丽回来了。

“你怎么回来了？没开车回来？”

“车让你卖了，新车不是还没有买回来么？我现在没车，大晚上的没有公交车，我走回来的。”

“啊？发生了什么事？又吵架了？哎哟，我的宝贝闺女，这么晚走夜路，别遇上坏人了！下次可不许这样！”

“你好烦啊！我累了，先睡了。”

说着玉丽回到自己的房间把门反锁了。

张大妈叹了口气，自从玉丽和那个富二代赵恩订婚之后，两人吵架就不断，女儿不止一次在电话里哭诉赵恩的种种不是。她也一次次劝女儿，富家公子爷是有些富贵病，忍忍得了，这种灰姑娘嫁豪门的好事，一辈子遇不到第二次。

可是女儿偏不认，觉得错了就是错了，这次赵恩发毒誓，再也不喝醉酒夜不归宿，刚刚好了两天不到，他就借口与合伙人看中国登月直播，去酒吧喝了个通宵，回来连第一个登月的中国宇航员是谁都不知道

玉丽彻底受不了了，一气之下，不开他们赵家送的特斯拉，买了火车票就回娘家，下了火车已经深夜11点了，她走了10公里才到家。

她大学毕业5年，却很喜欢呆在自己温暖的小窝里，这架电子钢琴她买了7年，是她边上学边做家教攒下的钱买的钢琴，那年冬天特别冷，她春节没有回家，年初六冒着大雪骑车十五公里去学生家里上课，为了钢琴，她忍了。

为了不打扰有神经衰弱的父亲，她每次都会戴上耳机，在闷热的房间里挥汗如雨，默默地练习，只有音乐才能使他稍稍放松。

往事像泉水一样涌入心头，她的衣橱上挂着一只老鼠玩偶，她属鼠，那是她父亲给她的16岁的生日礼物。

她那没脑子的父亲，那年既不是鼠年，他也没想到，女儿已经16岁了，怎么可能玩布偶玩具。

即便如此，这是玉丽最珍贵的礼物。看见这个鼠鼠，她就知道这世界最疼爱她的只有父亲。

与钢琴结缘，也是出于巧合，7岁那年，她和妈妈在新年里去拜访三姨，三姨和三姨夫长期分居，三姨夫是海员，过年才回家。

过年的时候小孩子没有什么玩具，就是看手机，而三姨家的表哥受父亲影响，喜欢看动漫，三姨夫给小玉丽看了一段视频，那是以日本虚拟偶像初音未来为题材创作的一首歌，名叫《千本樱》。

后来又通过关联视频，刷到了一个人用钢琴弹奏《千本樱》的视频，那满屏飞舞的手指把小小的玉丽看得惊呆了。

“太厉害了！”我也要这样弹钢琴！

“哈哈，你怎么可能做到，你才上幼儿园。”读三年级的表哥嘲笑玉丽，玉丽有点生气，说：“哼！我长大了就能弹，而且比他弹得好！”说着撅起了小嘴。

回到家，小玉丽就吵着要他父亲给她买钢琴，她要学钢琴。

她父亲有些为难，这农村哪有钢琴家，教钢琴的都在县里，而且一架钢琴好几万，学费更贵，她父亲根本没钱。

可是父爱可以克服一切困难，他有个表叔，他家里有台钢琴，那还是当年为了搞革命歌曲小合唱，去地主家“借”的。自从表叔的父亲去世，估计这台钢琴有好些年没人碰了。

于是父亲买了些礼物，去表叔家说了这件事，表叔倒也大方，说玉丽要练琴随时来，当年还留下了几本乐谱，玉丽可以随便看，随便弹，就是没人教她，只能自己练。

伟大的父爱又一次战胜了困难，玉丽的父亲再次找了他老姑姑，她有个亲戚是钢琴老师，住在县城，周末就去县城找老师学，老师硬是不收学费。这样的师徒关系自然也不久远，玉丽学会五线谱之后大部分只能自学，那套小汤和车尔尼599已经被她翻烂了。

就在这样粗劣的条件下，玉丽走上音乐之路。

17岁的玉丽代表她的高中参加了省城的艺术节，按照规定的练习曲弹奏，最终她拿回了一个三等奖……名次当然是按照曲目内定的。

玉丽并不聪明，但是有股韧劲，虽然家里条件不好，但是她考上了师范生，学习之余，她一有空就去琴房练琴，大家都以为她是钢琴表演系的。

玉丽长得漂亮，性格也好，讨人喜欢，如果不出意外，她的人生不会有太大波折，错就错在她那次贪财，有人请她去酒吧弹琴，弹几首一百多年前的爵士乐就能获得500块的收入。这样的诱惑谁能挡住。

玉丽想到这里，自己就浑身发麻，千不该万不该，万万不该贪这个小财，去那个该死的酒吧。

她一到那家酒吧，坐在钢琴前，刚弹奏出几个音符，立即就成了注目的焦点，挥金如土的赵恩一下子就被她迷得神魂颠倒了。

他们纠缠不清的感情便揭开了序幕。

想到过去半年受到的委屈，玉丽眼泪不止地往下掉。

她习惯性地坐在钢琴前，戴上耳机，手指凭借着肌肉记忆在88个黑白键盘上飞舞，《千本樱》这首曲子她弹了几百遍了，那急促的32分音符如喷泉般涌出，短短几分钟，那真叫酣畅淋漓。

弹完后她才稍稍觉得放松，凌晨3：43，她终于睡着了。

第二天天不亮，赵恩就发疯似的找上门，嚷嚷着要把老婆带回去，玉丽的父亲虽然上了年纪，但是看见赵恩这副态度也是很生气，硬是把赵恩赶回家，并且和他约定，等玉丽气消了就把她送回家。赵恩极不情愿地走了。

玉丽看着父母发愁，自己也很心疼，觉得不应该让父母一把年纪了还为自己操心。既然都走到这一步了，就走走看吧，大不了结了婚再离婚。这个年代谁缺得了谁啊。

她决定回到赵恩那个目前还算不上家的独栋别墅。

一进门两人就发生了剧烈争吵，赵恩没有丝毫歉意，他们越吵越凶。

“你个女人家，为什么要出去工作，我们赵家不差你每月几万块的工资，何况你也拿不到2万一个月，太丢人了！”

“我叫沈玉丽，是个活生生的人，中华人民共和国的合法公民，不是你们赵家的资产，更不是你们的赵家的奴隶。”

“你也不想想，这么大个家，你要管三个保姆，将来有了孩子，你还要负责更多的家务，你这种一边工作一边顾家的生活状态必须改变了！听见没？”

“谁要和你生孩子？我要退婚！”

“你敢！我今天非打死你个臭XX。”

说着他们扭打起来。玉丽作为一个女人怎么打得过一个男人，可是她从小就不服软，即使被揪下几缕头发，她也不服，一边挨打，一边骂：“你这个X生，我绝不嫁给你！”

赵恩打累了，看玉丽还是不改变注意，顿时露出不一样的凶恶眼神，大脑似乎在飞快地思索着什么，“你要退婚是吗？我再给你几个小时考虑，你先冷静一下。记住，你只有一次机会，我希望你给我要的答案。不然，你会后悔一辈子！”

“滚！我现在就给你答案，我绝对不嫁给你！嫁给你我才会后悔一辈子！”

赵恩头也不回，关上门走了。

玉丽身心俱疲，她有些后悔，她干嘛还要进赵家的门？干脆一走了之算了，可是她转念一想，自己走了，赵恩不得去她父母家逼婚，毕竟两人已经完成了订婚。

想到这里，她有点绝望，感觉被这个世界囚禁了，戴上了镣铐，动弹不得，唯有发出那绝望的怒吼。

李妈照例做了晚饭，玉丽照例自己点了外卖。可是赵恩却破天荒地回家吃饭，赵恩闷声吃完晚饭，闯进玉丽房间，神情严肃地问玉丽：“你准备什么时候和我结婚？”

玉丽见到这个男人的脸就恶心，说：“滚！我不和你结婚，你放我走！我要回家！”

“这就是你的答案？”

“是的，你这个流氓！”

“你会后悔的！”

“有本事你杀了我！”

赵恩皮笑肉不笑地回答：“我可不会杀你，杀了你太便宜你了！”

晚上，夜深人静，玉丽身心疲惫，不一会就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她觉得眼前有一束光，然后左手一阵直钻心眼的剧痛，一开灯，禽兽不如的赵恩拿着一把切排骨的钢刀硬生生地把玉丽左手的几根手指砍了下来，然后赵恩飞奔出门，把切下的手指冲进马桶。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不一会，玉丽的床上已经被血染红了一大片。

吵闹声惊醒了管家，随后警察和医生来了，玉丽立刻被送进了医院，赵恩也被警察逮捕了。

等玉丽完全清醒了，她才发现，自己左手的小手指已经被切掉，无名指只剩一半，中指也受了伤，由于没有找到被切下的手指，她残疾了。这对于一个钢琴家而言，是毁灭性的打击。

赵家请的律师像绿头苍蝇一般在她耳边嗡嗡叫，说和解算了，钱好商量，玉丽怎么可能答应和解，她非要让赵恩坐牢不可。

这件事甚至上了热搜，引爆了舆论，当有人爆出玉丽几年前录制的《千本樱》钢琴弹奏视频，以及现在玉丽直播时向大家展示那可怕的左手时，大家的同情心被引爆了，捐款如雪花般飞来。

她个人账号下几万条留言，诸如“善良美丽的姑娘啊，你失去了用音乐养活自己的能力，你也做不了其他的事情，这些钱买点吃的吧，不要想其他的，开心过好每一天就好了。”这样的留言数不胜数。

当然，除了捐钱钱，也有真正热心还有实际行动的网友，一个做美甲的小姐姐送给玉丽一幅精心设计的肉色薄丝手套，左手无名指和小指处填充了硅胶，从远处根本看不出玉丽是个手指残疾的人，玉丽很喜欢这副特制的手套。

无论对方如何推脱，玉丽还是强行塞给这个美甲小姐姐五百元作为辛苦费。

然而，再多的钱也弥补不了玉丽遭遇的巨大灾祸，虽然开庭审判恶棍赵恩还有一段日子，可是即使枪毙了赵恩，玉丽的手指也回不来。

她时常看着自己的手发呆，她两个月不敢碰钢琴，她不敢面对自己再也无法弹琴的事实。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午，玉丽一觉睡到11点半，外面下着小雨，天气昏昏沉沉的。

这种天气实在无法让人感觉清醒。玉丽坐在床边，看着自己那台和自己双手一样熟悉的电子钢琴。

也许是睡迷糊了，脑袋还不太清醒，她竟然坐在钢琴前开始弹曲子，《魔法少女的百年祭》这首东方系列的曲子难度算是中等，记得她十多年前考钢琴七级时的那个暑假，利用空余时间一个月就能弹的比较顺畅。

可是这次她只弹了几个音就感觉很不对劲，左小手指的缺失使得最重要的左手伴揍根本做不到，而换手指伴奏完全不可能，同时她还发现连左手比较完整的中指的感觉也弱了，就像隔着木板一般，大大增加了中指弹出错音的概率。

电子钢琴的每一个键玉丽都很熟悉，可是她的这双手，现在却变得如此陌生。

她一天没吃饭，大哭了一场，她感觉自己应该是无法正常弹钢琴了。只不过这次她愚蠢至极，把这个预判变成了残酷的现实。

就在一筹莫展的时候，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和一个打扮时尚的中年妇女找到了她，中年妇女梳着干练的短发，标准的职业妆容，连微笑都是肌肉记忆般标准：“玉丽小姐，我们是香港光连接（photoconnect）公司的，我们公司二十年专注于光遗传辅助义肢精密操控技术，我是公司金牌业务员刘芳菲刘经理，您是否愿意了解一下？”

说着，边上的年轻男子立即递上一份精美的广告宣传手册。

玉丽惊得说不出话来。她并没有当场接受这次邀请，但是心中却埋下了种子。

她之前也了解过这些假肢公司，这几年世界各地都不太平，俄乌战争虽然已经结束了十多年，但是数百万缺胳膊少腿的伤残军人催生了庞大的假肢公司市场，假肢脑控技术可以说是一日千里地发展。

由于互联网大数据时代，没有人逃得过偏好推荐的搜索结果，玉丽自然而然地搜到了一位手指残疾的视频up主——网名三四郎的钢琴家，他天生手指纤细，受伤前他也有很多视频，可是由于一次车祸，他失去了右手食指的前半截，这对于一个钢琴家而言是致命的。

他的一系列视频似乎分成两个部分，受伤前和受伤后，他在受伤后停更了一段时间，他将一个视频置顶。他接受了光连接公司提供的光控义肢，他还通过了一次开颅手术，将一根光缆电极接入大脑，一根以假乱真的硅胶手指通过这根光缆进行脑控。

三四郎的视频有些诡异，他似乎关闭了评论，只精选了一些评论，连弹幕都没有，而且受伤后的弹琴视频是精心制作的，并不像个人拍摄的。

总体而言，这更像是个给光连接公司做的广告视频，与钢琴爱好者给大家分享的视频完全不一样。但是，从头到尾三个弹琴视频：《致爱丽丝》、《卡农》、《天空之城》，完全看不出造假的痕迹。

玉丽有些失望，可是她又搜了其他假肢公司的视频，完全没有弹琴的内容，最多就是爬楼梯，跑步这些十分简单的动作。

晚上，玉丽辗转反侧，心烦意乱，究竟要不要试试义肢呢？感觉自己像滚烫铁板上的一块煎饼。

经过几天痛苦的纠结之后，她终于鼓起勇气，大不了白跑一趟，也不损失什么，于是她给刘经理打电话，刘经理立刻约定明天上午十点半小王会开车在玉丽家门口等候。

虽然玉丽很早就起来了，可是她准备化个妆，突然发现自从出了意外之后，都没有好好化妆，缺了两根手指，这个过程竟然是如此困难。梳头好几次都不满意，以前化个妆20分钟，现在她用了整整2个小时。

她看着镜子里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她十分迷茫，她有点恐惧未来了。

汽车开了一个多小时，在县城外30公里的工业园区里停下了。

刘芳菲亲自在门口等着玉丽，并给她开车门，带着她进入光连接公司。

大厅可谓非常豪华，气派。巨大的屏幕滚动播放着公司的广告，宽敞的大厅不时有灯影效果。

最吸引的地方是右手边有一个男子在弹钢琴，他头上戴着个奇怪的闪光的发箍，边上还有个白色的机器人拉着大提琴伴奏。玉丽并没有听出这支曲子是谁写的，节奏很慢，旋律也很简单，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这可能是光连接公司自己创作的广告曲子。

刘芳菲带着玉丽来到三楼，穿过天台花园，进入一件会客室。

玉丽一下子就成了光连接公司的VIP客户了。

刘经理面带微笑：“玉丽小姐，我听说了您的遭遇，真的是太不幸了，我对您表示极大的同情。”

“没事，还好。”玉丽下意识地摸了一下自己左手肉色手套下的硅胶小指。

“其实我接待过上百个客户，您是我所有客户中受伤最轻的，五年前我在乌克兰，在埃及，黎巴嫩，见过很多惨不忍睹的所谓人。这真的是挑战我的承受力。但是看着他们扭曲的身体，我强烈地感觉到他们需要帮助，帮助他们回归本属于他们的正常人类生活。”

“要怎么做呢？”

“我们的产品最大的特点就是受您的大脑直接控制，就像自己的身体一样。不过您要先去一次香港，在那里申请假肢安装的手续，申请通过后，我们公司有专门的医院给您做一个小手术，把控制终端移植进入您的大脑。别担心，就是一块手指甲这么大的芯片，还有几根头发丝般细的线缆。

我不知道您有没有注意，我们进门的时候，那个弹钢琴的男士，他头上那个酷炫的发箍就是我们的光连接终端，它不仅是个大脑信号交换器，还是一个路由器，可以方便连接各种电子设备。

您也不必担心，这种植入小手术由专业医生操刀，他20年经手了数万台这样的小手术，和切西瓜差不多了。”刘经理说着不由自主地笑了。

“价格呢？”

“120万元，不贵，比起电子义眼400万一只，700万一双来看，您这已经是很便宜了。”

“刘姐，我去打个电话，一会就回来。”小王突然转身离开了会客室，就剩玉丽和刘经理。

“玉丽小姐，其实我们也听闻过您就要出席法庭，其实这方面我们公司已经有很多案例，很多都是一些人为事故或者犯罪引发的伤害，您要求法院让罪犯赔偿您的损失，让罪犯出钱给您安装脑控手指，法院肯定会支持的。

并且我们这里有十几位经验丰富的律师，专门打这种官司，您有需要，我这里有联系方式，您可以选一位律师。”

说到这里，玉丽真的有点心动了。可她还是有些犹豫，毕竟她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看着花好月圆，实际上并不知道，很多残疾人用义肢，并不是觉得义肢好用，而是有比没有强，大多数意外残疾的人，他们的生活轨迹已经被彻底改变，并不是装了义肢就会有正常生活，更不可能被人视为正常人。

刘芳菲早就习惯了这张犹豫的表情：“来！玉丽小姐，跟我去一次训练室，这里所有使用我们产品的客户都可以免费使用我们为他们定制专业训练器材。”

来到训练室，玉丽看见这些戴着假肢的人，每个人头上都戴着这个奇怪的发箍，他们个个神色凝重，满头大汗，看得出来，他们甚至希望一天就掌握这假肢。

最引入注目的是个老太太，看着70多岁，她在厨房里用一个机械手臂杀鱼，她的假肢比较便宜，只有两根细长的“手指”，和汽车流水线上的机械臂很像，但是她似乎已经能够灵活运用了，甚至可以用假手夹住菜刀刮鱼鳞。

“玉丽小姐，我想告诉您，我们公司的义肢与其他传统的义肢有根本的不同，我们采用的是直接读取并破译脑神经信号，直接控制义肢，而传统的义肢是读取肌肉末端的的神经信号，这种肌肉神经信号虽然很容易读取，但是有极大的延迟，不适合您这样的钢琴家。”

“谢谢刘经理，您真是费心了。”玉丽对她逐渐有了好感。

回到家，玉丽决定装这个义肢，于是她买了飞往香港的机票，一路上和刘经理无数次电话，在香港生活了三天，玉丽终于获得了电子义肢的申请许可。

刘经理可谓效率奇高，她打了几个电话，预约到了玛丽医院的手术，

玉丽并不经常出远门，第一次来到香港人生地不熟，她却要做出人生第一次重大的选择，做一个开颅手术。

小时候她听老人说，如果一个人大脑开刀，做完手术就醒了，那么他就会死，只有那种做完手术睡个一天的人才没有危险。

然而玉丽在玛丽医院预约到的医生，走的是VIP流程，签了手术同意书就立刻进行了麻醉，好像这不是在医院做开颅手术，而是在美容院做个SPA。无论是医生，护士，导医阿姨，甚至是排队做手术的人，除了玉丽没有一个人脸上写着惊恐，一切都流程化。

玉丽拿到了一个号码4587，玛丽医院精美病历卡上一个毫无意义的数字，数字背后可能是个活人，也可能是一个被永远记录在案，死于手术台的健康人。

4587请准备。玉丽接受了麻醉。等她醒来，她已经躺在床上，头上多了一个酷炫的粉色发箍，床头柜上一张产品合格证书，是玛丽医院开具的植入型电子芯片合格证书。

玉丽看着这张证书，好像并不是脑控设备的证书，更像是自己变成了光连接公司的合格产品。

可是她的左手手套里仍然是个假的硅胶手指。

玉丽有些疑惑，想联系刘芳菲，可是刘芳菲无论如何都不回她消息，打电话也关机。

玉丽瞬间两眼一黑，有种被骗上当的感觉。

病床很紧张，第二天玉丽就出院，回到了旅馆。她看见镜子里的自己，戴着个奇怪的发箍，像孙悟空的紧箍咒，玉丽脑子飞快地思索着，不行，现在就得回去，问个究竟，到底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玉丽的手机响了，打电话的是小王

“玉丽姐，您手术做完了，您的植入设备已经安装好了吧，我和您预约工程师，给您介绍一下产品的特性，您选择一下，看您什么时候付款，可以80%预付款，使用一段时间再结尾款。”

“刘芳菲呢？我怎么联系不到她？”

“刘姐出国了，您可能暂时联系不到她，我负责对接您的工作。”

玉丽回到家，就准备着开庭，玉丽的遭遇让很多人产生了怜悯之心，只有赵恩的妈妈在法庭上还恬不知耻地骂玉丽：“你怎么这么幼稚，为什么要违逆我儿子，听他的话不就好了吗？有什么事情不好商量？你这样激怒他，他做出这样的事情，还要坐牢，你怎么这么狠毒？”说出这番话，想必她也憋了很久了。

这番话让听审判的听众一片哗然，家教如此，这样的事情便不奇怪了，看来法院让罪犯伏法坐牢简单，真正让罪犯认识错误，改过自新，难如登山。

小王陪着玉丽出庭，他很满意法院的判决，赔偿款很快到账，玉丽以最快的速度装上了一个特别定制的小指，一块金属片像手套一样戴在左手上，小指和半截无名指与残肢严丝合缝，为了加快信息传递，玉丽特加了五万元，配了一根线缆和电源，为义肢提供动力。

玉丽迫不及待地坐在钢琴前，边上的工程师看着正在录像的镜头，却有些紧张，他立刻喊停，把玉丽叫到房间角落，和她商量：“玉丽小姐，我知道您是钢琴家，技艺高超，但是这次相当于产品适用性检查，是要记录在合同里的，咱能不能做几个简单的动作，比如弹一首《小星星》意思意思，万一产品出现问题，产品适用性检查没有通过，这，这影响到我的绩效考核的，能不能帮帮忙，先过了这次检查，后面我们再跟进，您看，所有人都要进行适应性训练，有些人在我们这里2年多了，反正都是免费的。”

玉丽不禁皱了下眉头说：“这不太好吧，我买这个手指就是要弹钢琴用的，怎么可以这样糊弄呢？之前刘芳菲刘经理信誓旦旦和我说装了手指就能像以前那样弹钢琴。”

“是可以弹琴啊，我负责对接您一切关于义肢使用的事情，当然包括弹琴这件重要的事情，以后的事情都可以商量，眼前能不能帮忙弹个简单一点的，就算您买了特斯拉，现在您说要去可可西里无人区，也不是说去就去的啊，咱现在是测试，设备好不好使，是否存在瑕疵，做个验收。”

玉丽很勉强，把节拍器调到56，这是柔板的速度，滴答的节拍声让人昏昏欲睡。

当她选择了车尔尼599中的第四曲，她小指义肢按下琴键时，她毫无感觉，但是钢琴却发出了对应的声音。

她还不太适应这种错位的感觉，觉得她需要重新学钢琴，就像自己八岁那年一样，重新学一遍599和小汤。

紧接着，一切毫无预兆，当她按下无名指义肢时，她的右脖子的肌肉竟然发生了抽动，她的嘴明显地歪了。

当她花了2分钟弹完曲子，录像记录了她扭曲的表情，一边弹琴一边扯歪嘴的视频。

“这可能是大脑控制义肢时，电流刺激了大脑周围的神经，牵动了脖子的肌肉，这种情况以前没有遇到过。”工程师急忙解释到。

“这没法接受啊，怎么这样？”

“可是这个视频已经证明了2点，首先，产品使用没什么问题，两个义肢都可以通过大脑控制，并且可以精确地弹奏，力度正好，其次，您完成了一首长达2分钟的钢琴曲，至少这个产品在质量上是合格的，那就请您签字吧。”工程师满脸堆笑。

“签字？你搞笑啊！这样我怎么签字？你帮我解决啊，我一弹琴就脖子抽，这问题怎么解决啊！”玉丽几乎是在怒吼。

“这，要是您不肯签字，那这个产品我就带回去吧，再见。”工程师的笑容立刻消失，换了张阴沉的脸，他似乎不理解玉丽的痛苦，倒像个准时送达饭菜，却被客户因为菜做咸了而给外卖员差评的倒霉蛋。

“等一下！谁同意你拆我手指了？我不是机器！想装就装，想拆就拆！”

“哎哟，大钢琴家！贝多芬小姐，您这个问题不是那么容易解决的，况且这不是产品质量问题，您帮我签个字后面我帮您想办法，肯定要解决这个问题的，我也和几百个客户了，很多难题我们都解决了，您这个问题不算很复杂，但是还是要研究，急不出来的。”

“这怎么不是质量问题？好的义肢能让我歪嘴？”

“哎，玉丽小姐，您这么说不对，我们光连接公司能做到精准控制，手指发力触摸精准反馈机制下的力度合适，不至于按坏琴键，整个地球就我们一家能做到，你到其他做义肢的一听您要弹钢琴，都没有人睬你的。”

玉丽的心像被刀割一样，她像一个坐在赌桌前的赌徒，已经身无分文了，却不甘心就这样下赌桌。她把心一横，签了字。

工程师拿到签字的产品调试合格证书，立刻逃离了玉丽的的房间。离开时还满口答应，等我消息，放心好了。

工程师走了，房间里就剩玉丽一个人，她坐在钢琴前，想着试试看其他曲子，自己很熟悉的，《千本樱》似乎有点太难了，要不先弹一次《Flowering Night》，可以测试一下左手究竟可以到达什么程度，她不期望一下子就能弹出来，肯定需要训练。

可是现实再次打破了她的幻想，弹完前奏几十秒，克服了歪嘴的心理不适，左手的伴奏压力上来，一旦手速加快，她就感觉到小手指指甲的钻心疼痛。

她一度以为自己搞错了，自己明明没有左小手指，为什么会感觉到指甲疼？难道这是大脑失去肢体后产生的信号错乱吗？

歪嘴，剧痛，这些都是可以克服的，可是随着手指飞速舞动，她渐渐感觉到一阵晕眩，接着，眼前似乎有七色彩在飞舞，随后发箍似乎发出了警报声，义肢被强制暂停，房间瞬间安静下来，只有节拍器在打着120速度的哒哒哒声，好像一辆马车翻倒后，车轮还在快速旋转着。

玉丽的心从头凉到脚，她失望至极，这，这算什么啊。

她立刻去光连接公司要个说法，她得到了最热情的接待，喝上了纯正的法国手磨咖啡，最资深的工程师接待了她，态度十分和蔼，

她得到的回复是，光连接系统与脑神经频繁信号互换，这时如果频率太高，会使电极频繁放电，使温度升高，烧坏脑神经，光连接公司在开发产品的时候早就考虑到这个问题，为了避免用户脑神经受到损伤而触发的安全紧急刹车机制。

但是可以通过简化代码，优化脑神经信号与光连接系统的交互过程，实现降温，但是要等新产品升级，所以敬请关注光连接公司的官方信息。

玉丽简直要气炸了：“这算什么回复？买了你们的产品就是这个结果？125万！这是诈骗吗？”

中年工程师满脸肌肉记忆般地装笑说：“感谢您使用我们产品的宝贵反馈，这是我们产品升级优化的最根本的动力。”

“这不仅仅是你们的产品！它是我的手指！”玉丽几乎怒吼到，“你们要为我的手指负责到底！”她重重地拍了下桌子。这是她人生第一次对着别人拍桌子。

“您的问题我们已经提交到研发部了，他们正在夜以继日地工作，帮您解决这个问题，请您耐心等待，无论结果如何，我们一定会给您一个回复。”

玉丽意识到，在这里她除了可以免费续杯咖啡，得不到任何帮助，

日子还在继续，太阳每天不厌其烦地升起落下，她像在坐牢，每天的日子是那么难熬，她后来又去了次光连接公司，这次她只喝到法国咖啡，见到了一个一问三不知的漂亮小妞，没有见到工程师。

她就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也许只能自己想办法。

这时，她的闺蜜打电话让她去打羽毛球，她想也没想就同意。

她把所有的怒气都发泄到这个羽毛球上，她酣畅淋漓地打了球，还痛快地洗了个澡，顺便蒸了个桑拿，噩梦就此开始。

一周后，一场无缘无故的发烧让她直接住院了，诊断结果菌血症，重度感染，在重症病房住了3天，幸好玉丽没有滥用过抗生素，大环内酯加喹诺酮作用下，玉丽体内的炎症才停止发作，X光检查后，发现她脑部有感染，如果不及时处理，可能会危及生命。

医生给的结果是，电缆与大脑颅骨的封口处出现了裂缝，细菌从裂缝侵入了脑组织，不过感染面积不大，持续抗生素治疗加消毒剂清洁，问题应该不大，但是是否需要再次开颅手术，重新封口，需要玉丽本人同意

好巧不巧，刘芳菲居然在这个节骨眼上出现在玉丽面前，像照顾亲妈一样陪着玉丽。

有时候刘芳菲累了，她老公，秦博士会替她照顾玉丽，秦博士是医疗器械专家，懂技术，可是他也不过是个画饼专家，把光控技术吹得天花乱坠，不要说弹钢琴，连做手术这种精密操作都是十分简单的事情。他有十几个医院客户，专门给医生做远程手术，还有受力反馈机制，可以帮助医生控制空间站上的手术机器人，给远在300公里高空间站上的宇航员做手术。

这些都没用，玉丽还是无法快速弹琴，还要时刻面临感染的风险。这次裂缝堵上了，什么时候开裂，打补丁，都是未知数。

面对刘芳菲那张期待的面孔，玉丽始终没法狠心，这件事她答应低调处理，不公布于众，这种负面新闻对光连接公司而言是一次严重的公关危机，刘芳菲自然需要亲自出马解决。

“我终究是你们公司的产品吧。”玉丽对着刘芳菲苦笑。

“看您说的，您是我们的顾客，我们的上帝，我们存在的目的就是给您最优质的服务。”

玉丽听了这话竟然没有反胃，看来这抗生素治疗确实有效果，大脑不仅恢复正常运行，还免疫了呕吐反射。

玉丽出院后，暂时搁置了弹琴的想法，去西藏旅游了一次，而十分“巧合”小王和玉丽在一个旅行团中，小王简直对玉丽无微不至，就差向她表白。小王也不是傻子，这种时候怎么可能是谈恋爱的好时机呢？

回到家，玉丽看着镜子里既熟悉又陌生的自己，自从装上光控义肢，自己就不像个正常人，做正常人的事情时，经常遇到一些无法预料，难以想象的意外。

她再次回到自己的房间里，打开了自己最熟悉的电子钢琴，当她打开盒子的时候，她发现这不是钢琴盖子，是个潘多拉魔盒，一个包含了疾病，忧伤，灾祸的盒子，压箱底的希望却毫无价值。

她感觉自己回到了11岁，第一次参加钢琴考级的时候，她一直担心自己通不过，考试费白丢。

她拿出已经发黄的钢琴教材，像个小学生一样重新选了几首曲子弹了起来。也许恶魔打盹了，她弹了十首曲子，义肢俯首帖耳地随着节拍器舞动。

当她拨动节拍器时，节拍器的旋钮好像有千斤重，她甚至不敢把节奏调快至80，生怕眼前的幻象转瞬即逝。

当她合上琴盖，她瞬间明白她的小侄女自从做了近视眼手术后，特别爱护视力，从来不敢用眼过度。她倒不是怕痛，或者嫌嘴歪丑，而是怕伤心。

玉丽虽然安装了最新科技的义肢，生活也渐渐恢复正常，像个生化机器人一样，出门带着手指的电缆和充电器，别人都有手机电量焦虑，她却多了手指电量焦虑。

恶魔毕竟是恶魔，时而沉睡时而苏醒。有一次她的大姨妈使她心烦意乱，她没过脑子，随手弹了一下《bad apple》，没过半分钟，手指再次宕机停止。平时都是节拍器72-78，这次弹《bad apple》时她没有用节拍器，但是她明白节奏至少130。

事情远不止于此，手指宕机后，她开始止不住流口水，并且越来越严重，直到身体开始脱水，被再次送往医院。

刘芳菲又一次找到了她，虽然刘芳菲嘴上不说，但是她无法掩盖心中的焦虑：“玉丽小姐，其实弹琴这件事真的不能太急，毕竟，毕竟您用的是义肢，无论如何都代替不了您原来的手指。”

说到这里，刘芳菲也有些犹豫了。她有些后悔说这话，尤其她作为资深客户经理，说这话是极不合适的。

但是玉丽经历了这么多，她已经无力应对这些话了。

她躺在床上，头发散乱地铺在枕头上，不仔细看，都看不出她的的发箍。

“是我不好，我太着急了。”

“要不这样，您是否可以和我们签一个补充协议，您必须答应，不要再不正确使用我们的产品，因为您两次触发产品的自我保护机制，这对您的身体健康是非常不利的。如果您再次不正当使用我们的产品，出了问题，我们实在无力承担任何责任。”

“我弹琴是不正当使用？那我花125万买罪受？我何必呢？”

话说到了这个份，刘芳菲觉得应该就此打住，但是她的意思已经传到，她盘算着，玉丽是否答应协议这事不着急，她再来几次医院她可能就会收敛。

“我算是明白了，每次我住院你就出现，原来你是为了推卸责任？好吧，我签这个协议，但是我不想再见到你了，你真的很烦。”

“好的。”刘经理从公文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补充协议，玉丽看也不看就签字了。刘经理拿着协议一溜烟跑了。

玉丽看着刘芳菲离去的背影，眼泪止不住流了出来，这次流泪并不是光连接系统的副作用。

玉丽因为过度使用机械手指的事情，她的亲友也都知道了，妈妈也劝她，有手指帮助自己生活自理，可以穿衣服，洗衣服，化妆，梳头就可以了，弹琴这种事情，现在变得危险起来，还是算了吧。

玉丽只能答应，但是她的字典里怎么会有甘心这两个字。

“明天一起吃个饭如何？”小王突然发微信给她。

“找我干嘛？”

“回访客户，可以报销，我馋了。”

“干嘛找我？找其他客户也一样。”

“您是我们的VIP客户，您的额度大，而且可以和你吃饭，我也高兴。”

“随便吧，我又不和你谈恋爱。”

“哈哈，我可不敢这么想。”

第二天下午，他们在一家泰国餐厅见面，这些泰国人让客户边吃饭边跳舞，很有特色。玉丽有些忘记了烦恼。

这小王30多，仍然单身，作为客户经理却一点不会聊天：“玉丽小姐，我在网上看过其他人弹《千本樱》这首曲子，哇塞，这简直太厉害了，起码钢琴十五级才能弹吧。“

“呵呵，钢琴最高十级，没有十五级。“

“不，我的意思是，我前几天听公司技术人员说，可以使用客户端进行手指操作集成指令，提高手指控制效率十倍都不止，要不要试试看？“

玉丽突然觉得，光连接系统所谓的升级似乎要来了，“把这指令加入光连接系统需要多少钱？“

“怎么可能让您付钱，免费的啊，来试试吧，老样子，明天早上十点半，我开车接您。“

“好吧，试试看吧，大不了白跑一趟。”

“怎么会呢。”

玉丽再次7点半就起床了，只不过这次她用了50分钟就化完妆吃完早饭，还洗了碗。她走到门口，小王的车还没到。

或许本就不该抱什么期望，期望越大，失望越大。

所谓系统升级，不过是增加了一套控制编程代码，她根本看不懂这些编程的命令，更不要说预先编程了。

听了一半，玉丽就想走，却被程序员叫住，让她留下，单独和她交谈。

会客室里，她再次喝到了法国咖啡，但是品质却越来越差了。

“玉丽小姐，我知道您是钢琴家，我们开发了一套手指简易的编程客户端，即使您不懂编程，也可以给手指输入命令，比如1代表小指，2代表无名指，1A代表小指按下，1B代表小指抬起，2A代表无名指按下，以此类推，然后以时间为控制参数，这样您可以按照乐谱的节奏控制两个手指，但是您需要控制自己的手腕，让手指精确地移动到指定位置。

我感觉这样可能会有难度，但是这样利用集成控制算法，至少可以避免手指宕机，而且您也可以享受弹琴的乐趣。“

“什么？你真的把我当成一个可以编程的弹琴机器人吗？简直，简直。”玉丽气得说不出话来。

“好好吧。”程序员一脸无辜，“我们只是建议，哎，为了让您满意，我们研发团队也是通宵达旦地研究您的方案，检查您的控制参数。”

“啊？我控制我的手指你们这里会留下数据？”

“我们必须定期检查我们产品的性能，这些数据是公司的财产。”

“我不是你们公司的财产！”

“真的很遗憾，我们始终没法让您满意。”程序员非常失望，转身要离开，玉丽却不忍心让程序员失望。

“我也不懂你说的编程是什么，不过既然你们说了，想必你们有方案，要不试试吧。“

“是吗？太好了。“程序员眼中放出了光芒，好像向女神表白成功，女神答应做他女朋友那样。

小王开车把玉丽送到光连接公司的研发中心，距离县城60公里的工业城，这里条件还不如自己的老家，程序员却整天在车间与工人打交道，玉丽只能暂时和研发人员住在一起，和她同一个宿舍的是一个比她大两岁的女生，早上玉丽睁眼，她就去上班了，等她快睡觉的时候，她才刚回宿舍。

虽然研发部门的员工对玉丽也很客气，甚至午饭都比他们吃得好，但是玉丽觉得自己有一种被关进动物园当实验动物一样的感觉。

一个星期很快就过去了，研发人员第一时间拿到了《千本樱》的乐谱，在控制模拟器上试了上百遍，他们认为程序没问题了，便让玉丽签了一份产品研发协议书，玉丽在协议书里同意光连接公司对她的光连接系统进行软件改造，一旦出问题，公司原因承担一切后果。

改造后她并没有急着弹琴，而是看着自己这个长在金属套子上如同西瓜虫腿一样自动挥动的手指。

“玉丽小姐，我们不着急，我们先试试看开头几个小结，您试试看，这样的速度是否可以？“

玉丽果然是钢琴家，只弹了三遍，机械手指的节奏已经很完美了。

一个上午两小时，玉丽已经完成了《千本樱》这首曲子前原本需要18.7秒的演奏。整首曲子需要265秒，现在已经完成了7%，但由于节拍器的速度是108，那是小快板的速度，所以玉丽多花了2秒。

程序员和机械师开始欢呼了，他们创造了历史。

“玉丽小姐，您真了不起，这么快就上手了。“

“《千本樱》的速度是152，活泼的，而我有时候都弹132，快板。“

“没问题，我们十分钟就可以为您调整到132，就怕您手跟不上这个速度，我们反复看过152速度的弹琴视频，哇塞，那真的是人类弹琴手指速度的上限。您可以吗？“

“这都是练出来的，我也能达到这个速度。“

“要不调到132，还是刚才那一段，您试试看吧。“

一个小时过去，到了午饭时间，玉丽又弹完了，根本看不出是预先编程设计好的，并且玉丽的右手在键盘上飞跃，那都是真功夫。

“玉丽小姐，太感谢您的配合了，下午没什么事情您就去休息吧，我们收集了一上午的数据，下午要整理一下，晚上还有个进度汇报。

……

玉丽在研发中心呆了2个星期，配合研发人员进行手指编程，一口气弹完了《千本樱》全曲，速度132。

地球上没有几个人可以做到，戴着义肢的玉丽又是全球仅有的一位可以做到这一点的钢琴家。

不过现在有弹琴机器人可以代替人类做到了，为了需求，机器人甚至可以有20根手指。

这是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中午，玉丽一觉睡到11点半，外面下着小雨，天气昏昏沉沉的。

这种天气实在无法让人感觉清醒。玉丽坐在床边，看着自己那台和自己双手一样熟悉的电子钢琴。她打开了琴盖，她觉得这是个潘多拉魔盒，后面会发生什么，她自己也不知道。

戴上耳机，再熟悉不过的旋律在耳边响起，手指像往常那样在钢琴上飞舞，音符如泉水般从钢琴中喷涌而出，短短4分35秒，玉丽却感觉到与平常的异样，她是个残疾人，只有7根手指有知觉，左手中指的麻木现在她已经克服，而如何戴着那两只自己会动，根本不需要用大脑控制的机械怪腿去帮助她按下琴键发声音，她在过去的两周内已经学会了。

最后一个音符发出的空气振动早已消逝。

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在钢琴前听自己弹奏《千本樱》。一切都应该结束了。我没有哭，因为我受够了，我遭遇了不幸，失去了两根手指，我再也无法弹琴了，这是个事实，我应该接受它。如果我再逃避这个事实，我就成了机器人，一架会弹琴的机器，通过光缆控制机械按程序设定按琴键，而不是一个钢琴家，通过训练获得肌肉记忆演奏钢琴音乐。

我不是哲学家，说不清编程按琴键和大脑训练的肌肉记忆弹琴，两者究竟有什么区别，但是作为一个人，应该去练习弹琴，并且做不到，做错是会发生在一个普通人身上的事情。

长痛不如短痛，玉丽又一次回到了香港，做了次开颅手术，这次她的号码是8293，同样是一个没有意义的号码，但是她却觉得这个数字意味着解脱，不仅是自己解脱了，这个机械也解脱，或者说它彻底完成了它的使命。

玉丽从脑袋里取出了光连接系统，封闭了伤口。

当她再次苏醒，还是在一个病床上，只不过这次她彻底成了一个没有左手小指，左手无名指只有半截的残疾人。

这就是事实，一个永远无法改变的事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