忒修斯之墓

“人是复杂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细胞在不断更新替换,思想在不断解构重组,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还是同一个你么?如果就在这一天里,你杀了人,那有罪的你是今天的你还是昨天的你呢?”

一片漆黑,光从一道直线中漏了进来。我从一张极柔软的斜着的床上爬起,朝那光扑去,可那不是墙壁。两道闸门展开,刺眼的光芒砸在我身上,我因扑空而跪倒在地,捂住眼睛。眼睛的刺痛和头痛欲裂的感觉让我有些恍惚。

我仿佛上帝般俯瞰着这个跪在地上的可怜人,他是谁呢。

再向身后看去,那不是一张床,上面无数铁柱支撑起的形状完美的契合了我的后背,周围的墙壁是白色的,其中诡异的透露出一丝蓝色,极为光滑,但看不清我的模样。

正空中挂着一轮红色,但我知道,那不可能是太阳,它没有给人以安全感,而是莫名的恐惧,唯有身后棺材般的盒子与旁边的操作台给人以真实感。

身前的闸门打开,一个全身黑色,带着奇怪头盔的人走了进来,那上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个深邃的红灯,他的脑袋应该就藏在后面,其与周围格格不入的黑色让人害怕,生硬的脚步声将我的灵魂从头顶拉回身躯,我也终于听到了一阵熟悉的声音

“你是谁?”那是我问的。

“你…”

他刚刚发出一段机械电子音便抽搐地倒在了地上。他身后站着一个让我感到面熟的人,穿着和我一样的白T恤和白色短裤,其手上的电击枪让我明白了这一切。

“跑!!!”

他拉着我的手向闸门外跑去,还未出门,黑衣人已缓缓从地上爬起,他看了看我后毅然转身面对那个黑衣人。

“出门左拐再右拐的房间里有个白盒子,把插在上面的连接器拔掉!”他坚毅的眼神散发出点点星光。

我愣在原地,这一切对我来说太突然,我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怎么相信眼前这个人。

“快!”他怒吼道,此时黑衣人已经冲了上来并与他扭打在了一起。

我凭借着本能从惊慌失措中脱离出来,向他说的方向跑去。可一扇门将我阻隔在了他说的房间外,我朝门上的孔洞望去,一串光线照在了我的眼睛上,我下意识地闭上了双眼。

“虹膜认证成功”

机械音传来,闸门打开。我…我有这里的认证?

房间与刚刚无异,但正中间摆放着一个透明的盒子。不!不是透明,它只是与周围的颜色一样,只有旁边的连接器才能让我勉强分辨出它的存在,连接器上发出的诡异的红色的灯让我感到熟悉的诡异。

正当我犹豫不决时,黑衣人不知何时站在了我身后,他的头盔被打掉了,脸上有几处明显的淤青。但最让我惊讶的是他和刚刚那家伙长得一模一样!双胞胎?

“你因故意杀人罪被逮捕。”黑衣人面无表情,用极平淡的语气说。

“故意杀人?我什么都没做啊,可我什么都没做啊!”黑衣人无视了我的怒吼与反抗,给我戴上手铐后,粗暴的向外拖行。

“你现在没做,不代表过去你没做,也不代表将来你没做。所以我现在要将做了这件事的你关进电子监狱。”黑衣人依旧平淡的说着。

“可我杀了谁!”现在的状况下我只能无力的呐喊着。

“……”

此时我已经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他将我扔到了和刚刚醒来时一样的机械床上,又带上和他一样的头盔后合上了闸门。

光线越来越少,变成了一条缝,最终彻底消失,我又回到了最初的黑暗。

“咚咚咚——!”

“咚咚咚——!”

“咚咚咚——!”

我疯狂的拍打着闸门,但无人应答,甚至我倾尽全力弄出的声响也只有我自己能勉强听见。一切只剩下黑暗与寂静,慢慢的,我晕了过去。

不知何时我又在一片洁白的地板上醒来,但那颜色依旧是那么诡异。房间的正中间操作台上是一段电子日志,上面是一个男人在说话,那个男人和之前两个人依旧长得一模一样,还是说就是他们之间的其一?

“这是电子监狱2号试验机。”

他举着之前看到过的方盒子说

“人是复杂的东西,无时无刻不在发生变化,细胞在不断更新替换,思想在不断解构重组,今天的你和昨天的你还是同一个你么?如果就在这一天里,你杀了人,那有罪的你是今天的你还是昨天的你呢?”

说着他拿出一个头盔,和之前黑衣人的别无二致

“所以,现在的我们只需将有罪的你和没罪的你分离开来,将有罪的你关进电子监狱,而没罪的你依旧是你,惩罚只会降给有罪之人,而无罪之人将继续享有其应有的权利!”

后面是一段说明:头盔是意识传输装置,用于将人的意识分裂,连接器保持有罪之人和电子监狱的连接,一旦连接器断开有罪之人的意识将会回传,你就变成了有罪的你了……

“喝,开什么玩笑,我就是我,哪来的那么多区别。”

但说出这句话的我心里是没底的,我连我自己是谁都不知道呢。可当我转过头去,望向录像界面时,我仿佛看见了一个陌生人,他和我做着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那好像就是我,和之前见到的所有人长得一样的我……

但这迷茫的人真的是我吗?

不不不!我必须得是一个完整的我!

向旁边看去,桌上的一把熟悉的电击枪让我好像明白了什么,我没有犹豫,抓起电击枪便冲出房间。

刚刚踏出闸门我便看到了黑衣人走进了斜前方的屋子里,我立马跟着冲了进去将电击枪抵在他的后背上,一阵电流和抽搐后黑衣人倒在了地上,见他还没能从电击的麻痹中缓过来,我赶忙冲上前去拉着不知所措的另一个我向外跑去,但他该怎么做呢。

“出门左拐再右拐的房间里有个白盒子,把插在上面的连接器拔掉!”

我坚毅的听着他脱口而出了这段话,但我又是怎么知道白盒子的位置呢?蛇咬尾罢了。

看着他慌乱的跑了出去,我转过身来独自面对黑衣人为他争取时间。

还不等黑衣人反应我便冲到他面前抱住他将他的头向旁边的操作台砸去,他的头盔被砸掉,脸上也多出了几道淤青,可接下来,无论我朝哪个方向向他挥舞拳头,他都像提前知道般防住了,最后一拳将我揍翻在地,我只得晕晕乎乎倒在了地上,随之而来的,是小腿上传来的剧痛,他把我的腿踩断了!

“对不起,但我得赎罪。”说完他一脚踢向我的脑袋便转身离去。

在一片模糊中,我好像又看到了我自己,但我只是玻璃碎片上的一个残影,还有无数其他的身影围绕着这块碎片。

碎片?我只是个碎片?这让我如何甘心?我必须是一个完整的人!

我拼尽全力向外爬去,到那房间时黑衣人已经带着那个无知的我离去了,我伸手拉住连接器,看着那红光,再抬头看向正空中死板的红日,

“这是开始,还是结束呢?”

拔开连接器……

……

……

什么变化都没有,我愣在原地,有些绝望。

突然,一切都暗淡下来,正空的红日消失了。我此时又开始感到头痛欲裂了,恍惚间,我莫名来到了一片流光的通道,这里好像有很多个我,但又好像只有一个我,我们交织重叠,共用着同一身体。

……

我挥了挥手,它分裂出无数残影,如量子态一般,挥手轨迹的无数种可能交织在了一起。

此时的我好像理解了一切,我好像是个罪该万死的杀人犯,但我到底杀了谁呢?但这好像不重要了。

一阵机械音从我头上带着的头盔中传来:42号,你是一个杀人犯,但你有赎罪的权力,去阻止你自己对监狱秩序的破坏。

我想把头盔摘掉,但它好像从外面锁住了,解锁无果,我只得带着这个铁罐子向外走去,向那个熟悉又陌生的房间里走去,解决掉阻止我的那个自己,将无知的我戴上传输头盔。

结束了,这一切应该结束了吧,我也算赎罪了吧……?

看着眼前合上的闸门我在内心安慰着自己。

周围的一切突然黯淡下来,头顶的红日也消失了,我感到意识开始模糊,又一阵头痛欲裂,我又来到了那个流光通道。

结束?是啊怎么可能结束!我得成为完整的人!

这一次我周围的光影更加具体:

很多个我

他们在痴呆,在抱着断掉的手痛哭,在朝着不知什么方向破口大骂的……

……

我只感到我们的灵魂仿佛交织在一起。

慢慢的,我们的身体也开始交融,最终我们合为了一体。

可这一次有些不同,醒来时的房间不再干净,到处都是血迹,四周暗淡无比,但正空中的红光依旧在那。看着四周,全都是和我一模一样的尸体,一个个脑袋开花,望着离我最近的那一个,手上握着一把手枪。

是啊,这一切远没有结束。此时又是一阵机械音,好像是从红光那传来:

停止你地思考,前往监狱服刑,如果你想重蹈覆辙,我不会阻拦,因为你只能永远在此为你自己赎罪。

是,我是个杀人犯,虽然我不知道我杀死的是谁。但我最后一个杀死的,是我自己,一个完整的自己。

“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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