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空 远方

我已经有多年没见到他了。

他本来世上就没有什么亲人，我留有的他唯一的联系方式是他的电话号码，但在一年前就再也没播通过。我也尝试过很多次去寻找他，但都没成功。

而今天，我居然收到了一封电子邮件，是他写的。准确来说，是我早上在家用电脑写稿时电脑自己打出来的。一开始我被吓了一跳，等我回过神来，看见邮件中写道……

有人跟踪我。

我不知道是谁，但今天走在大街上我总是有人看着我的感觉。更何况现在已经这么晚了，街上一个人都没有。

那个抢劫犯会看上我呢？我就是一个窘困潦倒的落魄青年，长相又平平无奇……我想着，加快了回家的步伐。路边偶尔窜出几只小猫小狗，发出几声低吼又消失不见。今晚的天空格外昏暗，月亮躲在云层之后，不肯赠予我一点月光，好让我看清后面跟踪者的身影。天上忽然传来一阵雷声，是要下雨了吗？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几滴雨落在了我身上，接着，变成了倾盆大雨。

但下一秒，我的脚刚往前踏出半步，甚至还悬浮在半空时，雨落在身上的感觉突然消失了。一切声音都逃离了我的耳朵。我的脚自然地落在了地上。又是在一瞬间，我回家了。我整个人都愣在了原地，后脚又下意识地往前一踏，结果我从家一下子到了一片沙漠。头顶悬挂着一轮烈日，金黄的沙粒被烤的闪闪发光。我心里剩余的除了恐惧只有震惊。我站着不敢再动。

结果我眼前的沙漠也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漆黑，周围只有几点微光传来。我向四周看去，在左边看见了一个我永远都不会忘记，也不管怎样都绝对能认出来的东西——地球。她就像一颗蔚蓝的眼珠，处在漆黑的巩膜之中凝望着我。很明显，我现在是在太空中，但我却没有任何窒息的感觉。我这是被外星人绑架了？想起刚才被跟踪的感觉，我不禁瞎想着。此时我一开始的恐惧已经消退了几分。我安慰自己，我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地球跑了去流浪啊、木星炸了变恒星啊、太阳系没了啊、宇宙毁灭了啊都不在话下，外星人更是多了去了……

我看到这不禁感叹我朋友的心理承受能力，也同时好奇着到底发生了什么。话说回来，谁会像他一样这种情况下脑袋里还能用那么多科幻小说的内容安慰自己？

?

一个声音突然响起。“人类真是一个想象力丰富的种族。嗯，这倒不多见。”

“谢谢夸奖，不过想象力丰富的人类也不多见……”我听见同类的声音自然地回答起来，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等等，你你你你——你是谁？我我我我我不会真遇到……”我刚放松下来的神经又紧绷起来。

“如你所想。”

我差点就晕了过去。真是活见鬼了……

“……就你们人类的角度看，两者确实一样不可信。”

看来他（她？）还能读懂我心里的想法……

“没错。还有，顺便说一下，我并没有性别，如果你愿意的话可以默认我为男性。”

我故作镇静地问他：“好吧，那你找我请问有何大事？”

过了一会，他才回答：“我想借你的思维一用。”没等我做出反应，我面前的地球与太空消失了，我到了一个正常的房间内。周围的一切我都感到很熟悉，老旧的电视机、木制沙发、墙上的绣画……“这里是……”我还没说完，一个母亲抱着年幼的孩子从一旁的房间走了出来，她的眼里洋溢着慈爱的目光。小孩脸上满是调皮的笑容，望着她的母亲。

“妈妈……”我永远与她分别已有十年。我伸出手，想摸一摸她。

“你不可能碰到她的。你现在是在另一个空间内以能量体的方式存在。如你所见，我能跟据你的记忆再对比你们人类的时间记录方式，从这个空间内回到你所在宇宙的那个时间点，但对另一边所能做的干涉微乎其微。”他的声音再次传来。

我擦了擦快要落下的眼泪，问他：“那你想让我做什么？”

“站着即可。”

又是没等我反应过来，他把我带到了另一个地方。“让我们从最近的记忆开始……”他说。他把我带到了一片草原中，看着应该是非洲。远处，一种看着很像黑猩猩的动物出现在我们前方。我仔细观察了几秒，发现它不像任何一种我见过的猿类。

“你当然认不出来，这是你们的祖先，森林古猿。不过我似乎找不到它们接触黑石板的那段时间。我还想研究下那个奇异的种族的。”

黑石板？我愣了几秒，随即意识到了他在说什么。“你不会是说那本我最近看的科幻小说吧？”

“科幻小说？”他似乎不太了解我的意思。其实我现在简直就像处在科幻小说中一样……我心想着。“反正里面的东西大多都不一定是真的啦。”

他沉默了几秒，继续对我说：“那请你带我了解你们人类的历史，在你心里默想时间点和地点即可。”

“嗯，好吧……”

于是我先去到了夏朝，再依次前往了商、周、春秋、战国，见证着那一个个我熟悉的故事。在看孔夫子讲学时，他特意让我停留了很久。之后便是秦汉。我看着张骞出使西域，走过浩瀚黄沙；霍去病大战匈奴，最终封狼居胥；陈汤不畏强敌，喊着“明犯我大汉者，虽远必诛”；班固继承父业，与其妹班昭用几十年写成《汉书》……然后我们又走过几百年动荡，到达唐宋时期。骆宾王、孟浩然、白居易、李商隐……苏轼、黄庭坚、陆游、辛弃疾、文天祥……众多诗人词人波澜壮阔的一生在我眼前展开。我甚至坐在李白旁听他感慨“蜀道难，难于上青天”，与杜甫站在岳阳楼上共吟“吴楚东南坼，乾坤日夜浮”。略微经历了元朝历史后，就到了明朝。我跟着朱元璋统一全国，再到外敌来犯，于谦在北京城楼上誓死保卫北京城，戚继光带着戚家军抗击倭寇。这次，是我在阳明先生课堂上停驻了许久，听他讲授心学。在向他深深鞠了一躬后我只能不舍地离开了。明朝也随着崇祯皇帝自缢煤山而结束。从清朝到现代，我感受着满清皇室的奢华，爱国烈士抵抗入侵者的怒吼，建国以来祖国的飞速发展。这宏大的几千年历史无不让我心胸为之撼动。

正当我准备好去往欧洲历史时，一直没怎么作声的他打断了我：“不用继续了，这些够了。当然，如果你想的话，可以继续。你也可以在你们宇宙随便逛逛。”

我当然选择去宇宙了。我先去了太阳系中的各个行星，炙热的水星、高压的金星、幽红的火星、以及狂风肆虐的木星。在木星上，狂风一词其实显得格外微不足道。也难怪它被叫做统领神域和凡间的众神之王“朱庇特（Jupiter)”。我还特意去了木卫二欧罗巴（Europa),在它冰封的表面下竟真有大面积的海洋！我见到了许多处海底热泉，更重要的是，还有许多简单生命（阿瑟-克拉克所言不虚！）。在走过了土星、天王星、海王星之后，我离开了太阳系，在我记忆中的星系间四处穿梭。半人马阿尔法星（没有外星人……）、天狼星、老人星……我还经过了中子星、超新星、黑洞等人类再等几千年可能也接触不到的事物。我甚至还从银河系中央大黑洞竖直穿了过去，里面是连光都无法逃脱的黑暗。最后，我走出了银河系，到达了人类或许永远都无法到达的地方：仙女座星系、熊星系、麦哲伦星云……一路上，我也偶尔会见到一些地外生命，还见到了一种智慧生命，它们在自己的星球上建立起了许多“城镇”，大多数高度都在十米左右。我估计它们科技发展应该差不多是在人类工业革命前期的水平。

当我参观完它们的星球时，他开口了：“很美的星球。可惜时间不多了。”

“什么时间不多了？”

“宇宙的时间不多了。”他终于出现在了我的面前，虽然是以人类的面貌，“请别在意，我给这个意识用了你的容貌。不过容貌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这个……意识？”

“我会慢慢跟你解释的。”说完，他把我带到了另一颗行星上，“用你们的话来说，这是我的故乡。你现在见到的是它3214371年前的样子。我们那时就发现这个宇宙的暗物质正在减少，我们也不知道原因是什么，只是推测是宇宙中文明对暗物质的滥用造成的。实际上，我们也观测到了几处恒星系被暗物质释放的能量摧毁的例子。这意味着宇宙正在加快走向衰败。我们星球的科学家预测，宇宙在大概一亿年后将走向终结。我们之后一直在寻找解决方法。但是，当我们快要得出结果之际，我们的星球，它在3207360年前被我们实验意外引发的人造黑洞摧毁了……之后，我们为了逃离黑洞，不得不把大部分人的意识转入第二空间。这意味着我们与宇宙将不再有任何联系。虽说如此，但第二空间内危机重重，存在着许多‘空间裂缝’与另一形式的生命。我们死了许多人……但最可怕的，是孤独，以及宇宙即将毁灭的事实。我们不忍让宇宙就此死亡，最终只剩下自己独自存活。于是，我们不断完善星球被黑洞吞噬前得出的结果，但计算量比我们一开始估计的大了许多，光靠我们根本不够。于是我们开始找寻宇宙中的智慧生命，靠着建立起代表每个种族的个体意识，一起构成巨大的计算网络进行计算，并在这个空间内进行实际模拟。我找到你并了解你们的历史就是为此。而直到你这里，我们终于得出了最终答案。这个方案的实施者最佳选择就是你们人类，你们处在一个相对稳定和安全的地带。但是因为我前面跟你说过的，我们对另一边所能做的干涉微乎其微，所以我们无法将结果带给实际空间的人了。”

他的讲述使我听得一愣一愣的。过了好一会，我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我也回不去了？”

“不，你能回去，但你不会有在这里的任何记忆。”

我们两人沉默了许久。最终，我开口了：“虽说你的故事真的很难让人相信，但是遇见外星人本就够离谱了……我问你三个问题。第一个，以我们人类的水平，能完成这个方案吗？”

“现在不行，但你们还有时间。”

“第二个，这个方案会对太阳系有危险吗？”

“绝对不会。”

“第三个，你说我们对另一边所能做的干涉微乎其微，是不是说明我们还是能做出一些干涉？”

“是的。”

“额……附加题，能不能干涉电信号？”

“可以。”

“你知道吗，人类有一种机器，叫做电脑，通过转换电信号来显示文字。而我有一个朋友，每天都会用电脑写字……”

请你务必帮这个忙，将这份文件交给应该给的人。谢谢你，我的朋友。

邮件到此便戛然而止。它后面附了一份容量不小的文件，文件名为《宇宙暗物质减少观测方法及解决方案》。

几个月后，这份文件经过重重证实、上交，终于传到了中科院妥善保存，待日后启用。我也见到了他。由于签了保密协议，我只能问他这一年多干什么去了。关于这件事他果真什么都忘了，只是解释自己不知道为什么晕倒了，一直躺在医院里躺了一年，直到几个月前才醒来。

?

80787651年后——

“他们成功了吗？”

“是的，宇宙被拯救了。而我们——也终于可以离开了。”

90年后，已经119岁的我再回想起那时的经历，不禁万分感慨。那份文件中的内容人类几乎都无法理解，但仅凭那一点点不到百万分之一的可理解的内容人类科技就取得了飞速进步。现在，靠此发展的医疗技术已经让像我这样的百岁老人烂大街了。

这90年间，我一直在各国之间游走，说服各国相互合作。虽说如此，我的理由也只不过是几句保证这种虚无缥缈的事绝对是真的之类更加虚无缥缈、毫无意义的话。但那份文件却比我的说服力高出了不知道几百倍。祖国在联合国公开了这份文件的一部分，并向世界各国签署了和平条约。从现在看来，那份和平条约也是毫无意义的。因为在那之后没多久，世界大战就爆发了。一些国家妄图通过那份文件带来的科技争夺世界霸权，直接引发了长达几十年的战争。这期间我参了军，虽然没怎么上前线，大多数都是负责外交之类的工作。不过也没什么派人类士兵上前线的理由了。

唯一一次上前线的经历我这辈子都不会忘记。战场上不见一滴鲜血，居民们早已前往他处避难，只有一堆机械零件散落在各地。那原本是一个十分繁华的大城市，战后却被夷为平地——是真正的平地，不见一点残垣断壁，让人怀疑它之前就是这个样子不曾变化。几年前，这种未来战场还只存在于科幻小说中，现在则成为了现实。

世界大战一直持续了十多年，经历了无数大大小小的战争才最终结束，伴随着全球四分之一人口的消失。这场战争没有哪个国家可以心安理得地称为战胜国，各国几乎都耗尽了国力。战后各国签订了新的条约，把那份文件埋藏在了地底深处，决定等人类发展到了瓶颈期再开启。

战后的经济快速恢复，各国人民达到了前所未有的团结，即使政府如何干预也无法逆转这样的趋势。直到现在，全球人口比战争结束已经翻了一倍，地球变得过于拥挤，月球与太空城成了新的居住地。火星也开始了改造，不过完工估计还要好几十年。但一些政治家们甚至都准备好了按地球上的比例进行政区划分，即使没有多少人理他们……

我本只是一个普通人，却意外地卷入了这场席卷全宇宙的危机中。其实谁又不是呢？谁能想到会被突然告知宇宙即将毁灭，即使还有一亿年的时间？其实一亿年后会是什么样子谁又知道呢？

我现在身体状况越来越差，一直住在医院里，说不定明天我可能就会永远闭上眼睛。这样也好，一百多年对我而言已经足够了……

公元？？？？？？？？？年——

地底深处，一具尸体悄然苏醒。我在哪？这是他冒出的第一个想法。在他的印象中，他应该在医院里刚刚睡着，睡着前他还在写着日记。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一切都消失了，只留下他一人。他不知道的是，他这个梦已经做了一亿年之久，就在这口处于地底30千米深的水晶棺材中。几乎全球的人都认为作为将外星人消息第一个带给人类的人，以及那之后动荡不安时期的见证者，他应该有此待遇。即使他的躯体早就腐烂，这口水晶棺材也一直放在这里。开始每隔几百年都会有人来看望他，虽然主要是为了他旁边的那份文件。期间不断爆发着为了抢夺这份文件的战争，幸好最后这份文件没有落入居心裹测的人手中。后来时间变成几千年一次，再又变成几万年一次，人类也走向了大联合。再到后来长达几千万年都没人再来，人们似乎渐渐忘去了他所处的这颗蓝色星球的存在。最近一次有人来这里是两百年前，为了获取文件中的最后一点内容，拯救宇宙的办法——建造能量转化机，安放在银河系中央大黑洞外围，从黑洞中获取能量。

“地球公民0号，请先不要乱动。我们会打开水晶棺，然后向你讲述详细情况。”天花板上传来一阵声音，虽是汉语，发音和语调听起来却十分奇怪，他费了好大劲才勉强听懂每个字。他只好安静待着，而且他也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棺盖弹开了，他硬撑着坐了起来。他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墙上一块电子屏幕开始显示画面，画面中是一名大概30岁左右的男性，分不清是白种人还是黄种人，脸上的五官长得十分标致。画面中的人用带着浓厚口音的声音说道：“地球公民0号，请容许我向您说明情况。我叫汉·李，是半人马α星105678901号公民，人类星际探索舰队队长。您可以称呼我为小李。这应该是那个时代您的国家对一个人常用的称呼。请先不要急着说话，您的舌头还要半小时才能适应。’”汉·李接着详细向他说明了他为什么在这里，人类如何发展到今天。他得知现在是一零二纪元200年，大致是公元110000000年。现在的纪元是按照人类获取文件内容的时间计算的，每提取一点新内容就开启一个新纪元。而他现在的身体是一个月前根据他DNA重造的，现在的他只有30岁。记忆则是用他无法理解的科技恢复的。

“……我们建造完文件中的能量转化机器后外星人传递给我们信息，要我们派出使者与它相见。两个月前，由我在全体银河大会上提议，经过投票选出您作为人类代表前往与将这份文件交予我们的外星人干涉，告知它我们已经完成文件中的计划，请求最后一步指示。等您恢复后我会再过来，您有什么问题可以问我。”说完后，汉·李就这么把他丢在了这里。等半小时后，这位人类星际探索舰队队长又过来了，不过是真人出现在了他面前。他见到了汉·李，说：“我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他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但一亿年的时光使这些问题显得那么微不足道。沉默了一会，他问出来了一个十分老套的问题，是他十分喜欢的一本小说中的主人公曾问过的，他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因为这个想到的这个问题：“为什么是我……”“因为您是一个十分特殊的人物，代表了您那个传奇的时代，也是现在这一切的创造者。”他本想说这个人应该是他的朋友，但终究是没对这个一亿年后、眼神看起来如此真诚的人开口。这一切也都无所谓了。他又沉默了许久，突然隐隐有种奇怪的预感，问：“你确定我合适吗？万一我带来的是坏消息你们又怎么办？”

“我相信您合适。如果是坏消息，我们会商量对策的，您不用担心。”等了一会，见他似乎不想再问什么，汉·李拿出了一个装着食物的盘子和杯子，告诉他：“如果您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行离开了。这是我们尽可能复原出的您那个时代的食品。您可以用那里的对讲机随时呼唤我。”汉·李走出去，准备关门时，他突然说：“那个外星人什么时候会找我？”“说实话，我也不知道。还有……算了，没什么。请您先好好休息吧。”“好吧……嗯，另外你可以不用总是用‘您’来称呼我。”这次汉·李停顿了几秒后才继续说：“好的，我会记住的。”他不知道的是，他或许再没有机会见到汉·李了。

汉·李走后，他尝了尝汉·李端来的看起来有点像苹果派的食物，但立马吐了出来。“怎么是……辣的……”下一秒，如命运安排的一般，他从房间中消失了。

一年后——

即使外星人带走了他们的使者至今未归，也没有任何消息，人类还是没有忘却三年前发生的事情。但持续关注此事的也只有人类群体中被称为科学家的那一部分了。经过一亿年的发展，人类早就是不是他们的使者那个时代弱小的物种，可以说是占据银河系一方的霸主了。人类如宇宙中一些高级文明一样，已经脱离了身躯存在。作为意识的人类甚至可以不凭借任何外物在宇宙中生存。只是为了方便，而且意识体太过脆弱，他们仍会为自己的意识造就一副完美的身体。意识体基本不会老去，人类已经几乎达到了永生。如果他们的意识聚集在一起，便可在不到一秒内完成所有信息交流，因此对于新生的人类来说，学习不过只是一秒的事。只一秒，便可看透世间万物。成千上万的人类聚在一起就可以创造出一个独特的处于另一空间的“场”，把信息传递范围扩大，甚至可以从中将信息传递到全银河。星系之间的交通也已十分发达，人们只需要把意识存储进星际飞船，再进入超空间，经过一段时间的休眠即可到达别的星系。而科学家们现在基本都聚集在能量转化机周围观测着它的数据，确保它的稳定运行。

人类通过独特的“场”实现快速传递的这种信息交流方式并不是没有坏处。这使得人类间再没有什么机密可言，所有只要足够有影响力的事件一经发生并泄露到某些人手上，就会立马传遍全银河。就像这时，科学家收到了来自他们使者的消息，这则消息很快就传遍了全银河，传播速度不亚于能量转化机刚建成时。消息的第一句话是：

宇宙是活的。

?

?

宇宙是活的。全宇宙估计没有比这更扯的事了。这时他听完他们口中“外星人”的讲述后想到的第一句话。要说第二扯的事，就是这位“宇宙”就站在自己眼前。开什么宇宙玩笑！这是他想到的第二句话。

一亿年前，他的朋友被宇宙带走，给了人类一个善意的谎言与残酷的真相。而现在，一亿年后，宇宙又带给他一个更加残酷的真相。

就在他刚把口中味道奇怪的食物吐出来，说完那句话时，“外星人”把他带到了它的领域。一开始他还是懵的，自己突然就跑到荒芜的太空中了，给他吓了一跳。

“哦，你好，我的朋友。”一个声音直接穿入他的大脑。

“你是谁？”

“我正是你要见的‘外星人’，在你们人类计时一亿年前，我见过你那个想象力奇特的朋友。”他的面前浮现出一个老年男子的身影。

他这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要找的外星人把他带走了。“好吧，你想要告诉我什么？我们已经完成你的计划，或者说是……”他停了一秒钟，“他们，他们完成了。”

“是的，他们完成了。这我知道。我是来向全人类道歉的。我对你朋友撒了谎，我并不是什么外星人。你们人类给我起了很多名字，在你的国家中最通用的是宇宙，而我觉得在另一个国家所说的宙斯更好听，如果可以把这位神看作是你们人类故事中对我力量的无知而创造的化身的话。还有上帝、盘古等等等等。”这位讲述者一脸平静，如果它真有表情的话。

“什……什么？你说你是……什么？”

“我是宇宙，你也可以叫我宙斯。”

神明这个词在一亿年后的人类社会早就消失。一开始，人类里没有人知道这位神明力量有多强大，就如创造宙斯的希腊人不知道宇宙到底有多宏大一样。但不久后，他们就领略到了。

“你是……宇宙？”一连串超出他认知的事情接连发生，先是醒来到了一亿年后，又碰见了一个叫宇宙的未知生物，他想如果他是在做梦，这怕是他做过最离谱的梦了，“我不理解你的比喻……”

“这不是比喻。我，即是你们所生活的这个宇宙本身。”

于是就有了那则开头为“宇宙是活的”的信息。信息的全部内容如下：

宇宙是活的。就如人类科学家猜的那样。

我知道的时候震惊了好久。汉·李并未告诉我科学家早就有了这样的猜想，这还是我从这位宇宙口中得知的。现在，我将转述它的话，解开宇宙与这一亿年的谎言后的真相。

它自称宙斯。宙斯是比我那个时代还要古老的希腊人所编造的神，至高无上的神、洞悉一切的神、视万物为蝼蚁的神。而它，宇宙，是真正的神，实际存在的神。人类永远也无法与之对抗，无法窥探它。

它以体内的恒星为食，通过黑洞摄取能量。对它而言，星系的融合、恒星的消亡、黑洞的诞生，以及宇宙中的一切变化只是它体内的新陈代谢而已，行星只是它体内各种物质发生化学反应产生的偶然物，而如人类一样的生物——只是偶然物中的偶然物而已。它们就像它体内的寄生虫一样，利用着它的身体发展自身。

一亿年前它找到人类，声称自己是一名外星人，告知了人类一个不幸的事实：它即将死去，并寻求人类的帮助。在地球经历了几场腥风血雨后，人类正式开始实施它提供的计划。人类也借此快速发展。直到现在，人类成功了。

但接下来，我要讲的是这个计划的真面目。能量转化机并不只是可以从黑洞中将能量转移到外界的机器，只要稍微篡改内部程序，它就可以变成引爆黑洞的机器！宇宙在这一点上隐瞒了人类，而能量转化机的运行原理人类尚未掌握，只能按照文件中的方法将它造出来。也就是说，宇宙从一开始的目的就是引爆黑洞。由于它无法对自己体内做出过多干预，它就让自己身体内各处星系的顶级文明都建造了这样的机器，但并没有说出真实目的。人类在一亿年的发展中也可以发现，银河系是一片极其荒凉之地，只有人类的文明程度是较高的，所以宇宙找到了人类，让他们完成这个任务。而银河系这台能量转化机也是全宇宙最后一台，宇宙也因此多等了几千万年才建造完所有能量转化机。它准备引爆黑洞，燃烧自身，最终在一系列变化后再创造一次“宇宙大爆炸”，创造新的宇宙，或者说新的身体。

宇宙为参与计划的每个文明都留下了生存空间，人类也是如此。宇宙会将此空间入口开放到各恒星系的恒星处。我所处空间与外界的时间流逝速度不同，该信息大概会在我消失一年后送达人类科学家手里，信息送达时即是入口开启时。请抓紧时间——即使这对宇宙来说不值一提。

恐慌、不安的情绪自几千万年后又一次在全人类间蔓延。大部分人类听从宇宙的指示，加紧赶往他们所在星系的恒星避难。而有一些人类不相信宇宙带给他们的新世界会有多么好，从潜意识深处而来的对未知的恐惧占据了他们的身心，如同他们的祖先看见繁星从天上陨落时的恐惧一样。在银河系中央附近的这一部分人企图毁掉能量转化机，但宇宙曾会让他们得逞？宇宙在他们飞船起飞前就把那里的恒星无情的熄灭，或是采用别的方法摧毁他们的飞船。最后那些人在不到万分之一秒内就被全部消灭。

“为什么要将我带到这里？发信息这种事，你应该可以自己做到，就如将那份文件给我时一样。”他在向全人类发送完信息后问。

“自我诞生以来，便几乎决定了我只能永远孤单。在我的身体之外还有很大的空间，在那或许会有我的同类，但我从没见过它们。于是生命在我眼中就显得十分可贵，所以我才会帮助各个文明在我新生时存活下来。而我对你的朋友说过，你们人类是一个充满想象力的种族，你们又处于一个那么安宁的环境中，这很罕见。我希望你可以留下来，陪我见证我的新生，让我暂时不会那么寂寞。而且，我的新身体诞生后人类想活下来并不容易，你的同类们不可能以意识的形态存活至能构成他们身体的物质和适合居住的行星形成。他们只能选择将自己的意识融入趋于稳定的新行星中，播下生命的种子，等几十亿年后开花结果。到时候人类文明将重新繁盛起来。在这期间，你可以借助我的力量帮助他们。你也可以将这视为我欺骗和利用人类后的补偿。”

“那……”他又想起了那个问题，想起了那篇小说中的主人公，“为什么找我？当时又为什么找到我朋友？我们本只是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

“找到你朋友纯属偶然。而你，正因为你普通，对于你所处的人类这一种族有足够的责任感，但对一亿年年后你完全不熟悉的世界又不会有什么念想，即使毁灭了也不会过于悲痛。其实让你来见我也是我在向人类发出找寻使者的消息时暗中透露出的想法。”

他听完后沉默了很久。“那我还可以再回到人类中吗？”

“可以，我不会强求。但我还是希望你能在我重生后再走。”

他最终只能苦笑着说：“那等新宇宙中人类诞生后我再回去，说不定我还可以当个大科学家，提出个万有引力什么的让后世膜拜。”

于是他就随着宇宙一起等待它的爆炸。

黑洞爆炸那一刻，整个宇宙被光淹没，仿佛在进行一场盛大的烟花表演。

在一瞬间——真正的一瞬间后，宇宙迎来了新生——万物迎来了新生。

人类从宇宙提供的空间中飘了出来。在进入空间前，他们根据宇宙的要求统一变为了意识体，为的是在环境恶劣的新宇宙中能够存活下来。出了空间后，他们就像幽灵一般，只能用“飘”而不是“走”来形容。他们听从使者的指引，找到了可以作为新地球的行星，并将自身融入其中。

自此，文明的种子在这颗行星上种下，数亿年后注定将在人类年轻的新诞生的神庇佑之下生根发芽。于是，如许多故事老套的结尾一样，一个故事完结了，新的故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