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眠之梦

在饱受失眠症折磨的马孔多,吉普赛人梅尔基亚德斯与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循着超自然征兆,重返丛林深处的神秘帆船。触碰船身的瞬间,何塞坠入幻觉:河水中浮现扭曲的家族面孔,最终坍缩为不可名状的章鱼形神祇,向他展示未来碎片——痊愈的镇民、炼金术的成功、带猪尾巴的孩子,以及如溃烂橘子般炸裂的地球。苏醒后,梅尔基亚德斯宣称受“神”启示,需向百年后的家族传递预言。归来的马孔多看似恢复生机,空气中却弥漫着与帆船相同的黏腥气息,而次子奥雷里亚诺突兀的提问“人会变成章鱼吗?”,暗示这场“治愈”或许是更深的认知污染。

? ? ? ?注意事项:故事承接加西亚·马尔克斯先生的《百年孤独》中“失眠症”这一章节,以下故事角色均属原作角色,情节纯属虚构,与原作无关。

 

梅尔基亚德斯敲响了何塞家的大门,当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再次看到这位满脸褶皱的吉普赛老人时,呆愣了许久——显然,失眠症已经把这位身强力壮的领导者折磨得不轻了——梅尔基亚德斯看到他呆愣的眼神,不禁也叹口气,叹息着马孔多也被失眠症肆虐的事实。没过多久,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就想起来了这位老人的身份,他热泪盈眶,又伤心不已。他不断地向吉普赛老人诉说着这段时间镇子上发生的怪事,而梅尔基亚德斯显得异常平静,似乎早已司空见惯。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看到他的这副模样不禁疑问:“我的老友,为何你如此平静?难道说,这镇子上的苦难已经激不起您的半点怜悯了吗?”

“并不是,我只是在想,为何这片大泽区的小镇都感染上了这个怪病。” 梅尔基亚德斯喃喃道。

此时正值午后,闷热的虫鸣声替代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刺耳得想让人发疯。“你是说,”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凭借着他多年来科学钻研的精神谨慎地猜测道,“大泽区有一个东西让我们患上了这种怪病?”“正是如此!”梅尔基亚德斯突然激动地说,“这些年我走遍了世界各处,掌握了所有的知识和智慧,但从来没有哪种东西能让我如此困惑,我想,一定是某些我们从未探知过的东西在影响着我们。”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呆呆地听着,仿佛这些声音是从天空降下的一般,他的思绪回到了寻找大海的时期:在蕨类和棕榈科植物中间,静静的晨光下,赫然停着一艘覆满尘埃的白色西班牙大帆船。船向右侧微倾,完好无损的桅杆上还残留着肮脏零落的船帆,缆索上有兰花开放点缀其间。船身覆盖着一层由石化的鮣鱼和柔软的苔藓构成的光润护甲,牢牢地嵌在乱石地里。整艘船仿佛占据着一个独特的空间,属于孤独和遗忘的空间,远离时光的侵蚀,避开飞鸟的骚扰。寻找大海的征途停止于这艘大船。归程中,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以及他的远征队仿佛已经将灵魂留在了那艘帆船里。直到回到马孔多后,他们的理智和情感才回归到他们的身体。自那之后,马孔多再无一人提起他们那段远征队的时光,多年后,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上校再次穿越这里时,那段时光才得到再次擦亮。

“帆船。”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嘴里吐出这个词,梅尔基亚德斯听到后也若有所思地点了头,“应该是那了。”他作出结论。

夜色如染缸深处浸透的旧绒布般沉甸甸地压下来,黏稠的空气里浮动着白日里实验室中刺鼻的试剂气味与远方沼泽的咸腥。两人依旧坐在客厅小声谈话,但与以往不同的是,梅尔基亚德斯决定和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又一次走上那条通往大帆船的路。这一决定之后,万物又沉静下来。道路旁,小河边,山丘上,遍地的房屋和巴丹杏树仿佛星星的骨架,支撑着这一深邃的天幕。

第二天,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将这个计划告诉给了妻子乌尔苏拉。乌尔苏拉没有问多余的问题,只是叫他保证,一定要回来——哪怕同上次一样,回来就行。自然,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向她发誓,之后,他便随着老友梅尔基亚德斯一同踏上了那条穿越橘林的小径,进入了散发着诱人魔力的森林。

起初,他们沿着当初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发现盔甲的那条河流行走。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惊奇地发现,那个装着头发丝的小盒还留在那。他把头发取出,摊在手上。奇怪的是,在这个密不透风的闷热的丛林里,这缕头发居然毫无征兆地飘向了丛林深处——那正是两人要去的方向。此后,同上次一样,两人十多天未见到太阳。地面的青苔变得厚、软,就连最寻常的鹦鹉叫声也变得稀疏,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食物快要吃完了,而面前的吉普赛老人却始终念叨着不知何处的语言,从未进食。尽管这样,他们也无法原路返回,因为辟出的道路转瞬就被新生的植物再次封闭,其生长速度几乎肉眼可见。

当鸟鸣再次明晰,树林在面前停住脚步,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知道,目的地到了。可就在这时,梅尔基亚德斯突然停止了他那永无止尽的令人费解的语句,怔怔地望着面前这艘不知多久到达的陆地上的帆船。“Deus(拉丁语,“神”).”吉普赛人用手指着帆船对着老何塞说,这是遇见盔甲后梅尔基亚德斯对他说的第一句话。话音刚落,梅尔基亚德斯就止不住地颤抖着向那艘帆船走去。地上的树根为他让路,花草为他蛰伏,当他触摸到船舷的刹那,一股巨大的悲痛取代了梅尔基亚德斯的颤抖,随之而来的便是双膝跪地、掩面痛哭。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自然从未见过这种情形,他认为老人一定是疯了,便走上前去,不可置信地将手放在那腐朽到无以复加的船板——一道闪电直击他的大脑,他浑身震颤,仿佛多日以来的失眠症从未在他身上留有痕迹。困倦席卷了他的身心,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当即昏死了过去。

一瞬间,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猛地从黑暗中站起。他看见自己站在马孔多的河滩上,河中的每一朵水花都是乌尔苏拉的脸,河中的每条鱼都是何塞·阿尔卡蒂奥和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前者是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的长子,后者为次子)的样子,甚至旁边的树都变成了普鲁邓希奥·阿基拉尔(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来到马孔多之前因为决斗而杀死的人)的模样。“这是科学的。”他喃喃自语,仿佛这话是从遥远的天边灌入他的脑海一般。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看着河面,河中的人影正在蠕动着变成一种难以言说的东西——它的脊椎开始一根一根地抽出触手,头部也越来越圆,最后竟成了一个活脱脱的怪物形象。最后,河中的影子睁开了那勉强能够称之为“眼睛”的东西,只消一眼,便足以让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陷入癫狂——哪怕是在梦中,他也感觉到自己被扼住了喉咙。在模糊的视线里,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看到了马孔多镇上的人们为失眠症的消失而雀跃,看到了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在实验室中为自己提炼出早年间报废的金币,也看到了一位不知名小孩屁股上的猪尾巴,以及他的研究成真——地球是圆的,就像个橘子——地球在他眼中,或是祂的眼中如同溃烂的橘子一般炸开。他的脑袋里突然出现金属敲打的声音,像吉普赛人刚到马孔多时的那样,又不像。随后,一切回归正常,就好像真的只是一场梦。

他睁开眼睛,自己身上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套上了那件河流中的盔甲,而那金属敲打声正是来自头盔上的鹦鹉用喙啄击。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睡了5个月以来的第一个觉,同时也确信自己看到了那个不可名状的生物。他刚想张口,却被梅尔基亚德斯堵住。“我知道你要说什么,我们看到的可能一样,也可能不一样。祂交给了我一项使命,在接收到这位不可知的至上的旨意后,我才明白自己终其一生游走世界的意义在于何处——我为这项使命而来,而这个使命,便是向一百年后的你诉说你们的未来。”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依旧震颤于昨夜,或是许久以前的梦境之中,他无法理解那是怎样的一种存在,只是突然他的嘴里冒出了一句他自己都无法理解也无法复述的一句话:“Non possumus intellegere Deum, solum Deus ipse potest(拉丁语,“我们不能理解神,但神可以”).”直到多年以后,被绑在树上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在无穷的时光中与那天梦境中的所谓神祗进行无休止的交谈时,他才知道这句话的含义。

两人再次回到镇上。与刚出发时不同,这时的小镇已经充满了生机与活力,大家都兴高采烈地忙着自家的事——修缮房屋、下河游泳、和远道而来的阿拉伯人交换物品……仿佛失眠症从未到访过一般。镇子上各处随处可见的标签仿佛也被蒸发,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黏液气息,同帆船中的一样。奇怪的是,周围的人们似乎并未受到任何影响,就好像没有呼吸。此时的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也无暇顾及过多,在与梅尔基亚德斯告别后,他便火速回了家。

令人安心的是,家中还留有物品标签的痕迹,尽管以及用不到了。他似乎久违的看着家中忙碌的各位,再次恢复了往日的元气。乌尔苏拉也只是瞥了他一眼——对于经常忙碌镇上事务而晚归的丈夫,似乎早已习以为常——仿佛忘了临行前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发的誓。当他走进实验室准备看望他那沉醉于炼金术的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时,一向沉默寡言的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定定地望着他:

“父亲,您知道一种叫做章鱼的生活在海里的生物么?”

何塞·阿尔卡蒂奥·布恩迪亚此时有点惊恐,因为他突然想起来,那天梦中所见的生物正是和他许久以前阅览的百科全书上的名为“章鱼”的动物相差无几。正当他要回答时,奥雷里亚诺·布恩迪亚用安慰似的口吻轻声说:

“放心,父亲。人不会变成章鱼,橘子也不会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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