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很小的时候,我的父母曾经对我讲述过一个有关星际种族的故事。
在自动化生产单元与狄瓦斯系统还没有覆盖地表的日子里,地球是一个平静而原始的星球,人们在繁星下生活,出生,劳动和死亡,重复着他们祖先日复一日的时光。这些四十六亿年来造物的顶峰,拥有着勤劳,聪慧,和一切造物者为之赞叹的品质,但却从没有向繁星踏出过一步。直到一个名为达莱卡的文明闯入地球。
外星种族的出现改变了这颗和平的星球,他们试图用武力轰开地球的大门。这些拥有强大力量的海盗盯上了星海中孤立的土著。在与先进文明的接触中,人类第一次发现自己的渺小和可笑。星际文化输入的冲击最终造成了地球社会的撕裂,人类所固守的体系,在族群与族群之间的冲突,族群与外星人之间的冲突中一步步垮塌。
这场冲突持续了一百年,或是两百年,没有人知道。在一次次的袭击与反袭击当中,人类渴求进步的团体逐渐将达莱卡人和守旧的势力逼入绝境。最终,达莱卡人被驱逐出地球,人类也获得了这些外星人遗留下来的技术。
一段被后世称作“紫微纪元”的历史在冲突之后开始。在外星技术的启发下,一座座冷核聚变反应堆和无人工厂拔地而起。游击队原有的根据地逐渐团结起来,成为地球表面星罗棋布的城邦,由遍及全球的经济核算系统GAS管理,机械生产取代了人力生产,成为人类自给自足的工业核心,殖民月球和火星的飞船也在发射场起锚。
但是,达莱卡人并不甘心自己的失败。他们将本文明的间谍安插在人类中间,时刻谋划着对人类文明进行复仇和破坏,夺回他们种族的生存空间。在人类当中曾经流传着这样一个说法:达莱卡的首领撤离前曾经说过,他们将动用一切手段威胁人类,为自身文明的归来铺平道路,只要有一个文明成员再次踏上这片土地,日常必需品的供应就将中断,所有人类将再一次被他们灭绝。
这就是这个都市传说的全部内容。作为一个流传在民间的都市传说,从来没有人验证过它的真实性,所谓的达莱卡人更是无从考证。但从这个传说诞生的那一天开始,它的预言就在有意或无意的得到应验。
两百年前,一场被称作大失联的未知灾害摧毁了人类过去的所有努力。游弋在太空的星舰,屹立在太阳系边疆的采矿站,还有在荒蛮星球上顽强生存的殖民地,全部随着这场灾害成为了宇宙的弃子。失去了外太空的资源供应和卫星信号之后,GAS宣告瓦解。无数工厂和服务设施,在GAS的混乱中因为故障而崩溃,曾经相互连接的城邦,也成为了彼此隔绝的孤岛。
尽管灾难的影响早已过去,昔日的科技能让人类在不同的孤岛上苟延残喘,但资源总有耗尽的一天。许多人认为,这场事件是传说中的达莱卡人所为,大失联的开始,就是他们复仇的先声。
但无论如何,人类依旧要前进。
NE635年,多云。
我站在走廊上,漫无目的的看着校园里摩肩接踵的人群。作为溟州少数几个能保证24小时能源供应的孤岛,这座被称作学校的区域聚集了大量其他分区的前居民。当然,住在这里更多的是常驻在这里的科研工作者和艺术团队。昨天晚上,在人类史组工作的梦泽紧急给我发送了一条消息,让我今天在这里与他会面。
“季连曦,你来了。”一个身高和我差不多的身影从我面前闪过,看了我一眼。对我眼神示意之后,他打探了一下周围,随后便带我走到了楼梯拐角一个无人的角落。
这个身影便是梦泽,全名姚梦泽,身材高瘦,平时穿着一身实验用的白大褂。这个人是我的发小,从小和我一起住在校园。三年前,由于父母工作的需要,他在溟州南部的N-428区域生活了一段时间,直到一年以前才回到学校。
“什么事?有话快说。”我没好气地说。上课的时间马上要到了,我不希望这个家伙浪费我太多的时间。
“既然如此我就长话短说了。”梦泽整理了一下自己蓬乱的头发。“根据樱纱从资料库得到的消息,今天一个自称外星人的女孩要转学到你们的班级。一会她会和你们一起上课,这是她的照片。我希望你能接近她,调查她和地外文明的联系。”
梦泽用右手食指和中指从上衣口袋夹出照片和学校新迁入居民的表格,将它递到了我面前。表格的纸质很粗糙,粗糙到甚至无法看清上面的文字,这是一种常用的纸张,在老式的文件和档案里很常见,采用的理由一般是为了方便永久保存。
泛黄的纸张上记录了近三个月学校的迁入和迁出情况,其中稍上方的一行表格用红色的油性笔重重划出了一个红框:
人员编号:00234608?姓名:欧若拉(自称) 前居住地:外星球(自称)
“自称外星人?”我继续先前那种没好气的语调。“我只说一句话,以后这种无聊的事情就不要来麻烦我了。”楼梯底积灰的气味让我很不舒服,恨不得早点离开这个角落。
“虽然只根据这个女孩自己填写的信息来判断的确很武断,但是作为宇宙研,调查溟州都市的异常现象是我们的任务。”梦泽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不要相信没有根据的传说,我没有义务为你的妄想症服务。”
“我希望你答应我的这个请求。不为别的,就当是还我三年前的人情。我相信你不会拒绝一个人类史组成员的提议。”姚梦泽的嘴角上扬,打开粒子网络,调出了一个代表异常点的悬浮窗口。几个大小不一的信号点正在闪烁红光。“两个礼拜后,加拉塔,那里有你想要的东西。”
“把照片给我。”我瞟了梦泽一眼,但与先前的不满相比,混杂了几分对接受荒谬委托的嗤笑。
少年从口袋里拿出照片,故作绅士地递给了我。照片上是一个披着头发,抱着飞碟玩偶的可爱女孩,头上戴着黑色的猫耳兜帽,看上去大概十四五岁左右。女孩面容腼腆,宝石般的双眼微垂,似乎对人类存在着一种莫名的羞怯。
“我会考虑的。”我看过照片之后对梦泽敷衍道。
对待这位社团领队的认真性格,我是又爱又恨。一开始认识姚梦泽,你只会认为这个少年只是一个有些书生气的人类史组研究者,但在深入了解之后你才会明白,这个人是一个近乎偏执的赌徒,擅长把所有的赌注都押在那些近乎不可能的事件上。从六年前加入人类史组开始,他就热衷于在城市里充斥着放射性和死亡毒素的旧街区之间穿梭,利用溟州所剩无几的无人机编队,从一无所有的荒芜废土上空掠过,以找寻所谓的“完好节点”。我所服务的宇宙研是他一手创立的探险组织,但在我看来,这种赏金猎人式的表演,不过是他又一次狂热的尝试。
“这次外星造访的时间,刚好在前两天近地轨道异常天体出现之后。如果有地外文明,从时间上看,他们完全能做到这一点。”
“你是说‘涅墨西斯’吗?”
“是的。最近解密的资料发现,过去在‘涅墨西斯’靠近或者疑似靠近地球的时间段内,地球的无线电信号都受到了一些影响。”
“我需要证据。”
梦泽没有说话。他举起右手做出了一个固定的手势。另一个浮空的屏幕出现在我们面前,屏幕当中出现了一列用人类标准语写成的目录,在目录当中,我发现了几个熟悉的地名。我伸出手,做出了一个“保存”的手势,梦泽用眼神表示默许。浮空屏的微弱光芒从我们的眼前消失。
“我能做些什么。”
“我希望你能追踪这个和地外文明有关联的可疑人物。”
“如果这是宇宙研的目的之一,我愿意接受。”在心中迟疑了一会之后,我同意了梦泽的委托。接触这样一个女孩,我不会损失什么,我不希望被他纠缠不休。“事先说好,我可不是什么阴谋论信奉者,你不要指望我做出什么太出格的举动。”
“我当然知道。像一个普通朋友一样对待她,我希望你做的就这么多。”梦泽笑着说,走进了楼梯间存放资料的暗门。“祝你好运,再见。”
“再见。”我打开了门,收拾好书本之后便从这该死的地方出去。
“大家好,我叫伊祁望,是来自银河系星际会议的外星人,星际任务代号欧若拉。初次见面,很高兴来到地球,希望能和地球上的各位好好相处......”
喧闹的教室里一如往常,所不同的是讲台上多了一位自称外星人的女孩子。看来梦泽说的没错,最近的怪事的确不少。
站在讲台上的女孩身材娇小,披着黑色风衣,头顶戴着猫耳装饰的兜帽,两束稍显杂乱的头发从帽子的两边露出。我拿起先前的照片,在抽屉下看了一眼。台上的女孩的确和照片上分毫不差,只是我无法理解,这个看上去普通的少女究竟和外星人有多大的联系。
她走进教室时,先是用旧人类标准语写下了她(自认为)所效力的机构和头衔,然后在旁边写下了自己的名字,最后说出了方才的那番话。
这个时代的人类,对旧人类标准语的了解程度几乎可以用一无所知来形容,即使是出于兴趣略有了解的我,也只能认出“欧若拉”和“银河”一类较少变动的词汇。这种语言的地位与半史前时代的拉丁语类似,都属于近乎无人问津的死语言,但用来作为自我意识过剩少女的词汇来源,倒是一个不错的选择。
台上的女孩低着头,露出一副羞涩的表情。在审视完周遭或惊讶,或好奇的眼神后,她拉了拉自己发皱的衣角,停顿了几秒,接着道:
“我的星球来自银河的另一端。作为恒星系的特使,我受到星际会议的委托,来到地球进行文明的接触活动。我们组织在过去的五十亿年间一直在观察着这片星域土著文明的发展,避免能发展到恒星系级文明的种族在摇篮中被扼杀。如今,你们的星球即将面临毁灭的危机,为了避免你们的世界走向毁灭,我们需要地球上的人类与我们一同完成拯救世界的使命。”她的话语很平静,平静到不像是这个年龄段的人所说的话。
又一个中二病,我心想。在她这个年纪的女孩,也许会觉得在登记表上把自己的住址写成地球以外的星球,是一件很酷的事。在复苏运动以后,这种沉迷星际文化到脑子不正常的家伙有很多,相信这种人的梦泽,在我看来也有点脑子不正常。
在说完这番话之后,女孩的眼神并没有直视其他同学,而是低头看着讲台上的花名册,用余光看向其他人。过了有一阵子,她才艰难地抬起头,面对周遭的人,神色像是在等待审判。
“伊祁望同学。”抢险组的前辈看了一眼花名册,“你的位置在倒数第二排,请过去吧。”他仿佛没听见上面的发言,若无其事地继续自己的例行公事。念完名字后,女孩合上花名册,走上讲台拿出抽屉里的书。
“这算是哗众取宠吗?”我心想。
伴着周围此起彼伏的议论声,哄笑声,这名女孩平静地走下了讲台,来到自己的位置,懒懒地趴了下来。
“效果还是差了一点啊。”坐在旁边的我无意间听到了她的小声吐槽。
“今天我们的任务是破解附近废弃生产单元的小型湮灭引擎,这是抢险组任务的一部分。桌子上是我们前几天从禁区附近捡到的失效家用反物质引擎。这是一种已经断代的技术,大家在拆解之后,注意防止里面的微型反物质用料泄漏......”
留给我们逆向破解昔日技术的时间很快过去,同学们趁着中间的十五分钟休息,三三两两地聚集在一起聊天。也有一些不爱热闹的同学会利用休息的机会安静地待在角落里,研究用旧人类标准语写成的说明书,为逆向破解的下半场做准备。在下午的破译结束之后,人类史组会收集其中最有价值的报告,汇总起来进行科技恢复的资料分析。
对过去物品的收集和破解,是我们生活的一部分,也是校园生活的主要内容。自从两百年前的那场神秘灾难过后,人类就告别了星空,曾今繁荣的城邦,也几乎变成了彼此隔绝的孤岛。尽管各地之间仍然有信息交流,但由于墨丘利网络主机的损坏,过去稀松平常的大规模生产协调成为了一件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而将被称作“紫微纪元”的旧日乌托邦遗物收集起来,一步一步地破译其中信息,最后将它们与我们目前残缺不全的科学体系进行衔接,这就是我们现在所做的微不足道,但又唯一能复兴文明的事。
今天是平静的一天,但今天的休息时间,和以往有些不同。
“伊祁望同学,你真的是外星人吗?你从外星是怎么过来的,外星的生活和地球有区别吗?”
“外星生命都是和你一样的吗?他们长得像人类吗?那里的科技是不是比地球发达啊?”
“你不会是中二病吧?这年头称自己是外星人的可不多。”
一群人站在窗边,将伊祁望的座位围得水泄不通。面对一个自称外星人的转校生女孩,大家表现出了惊讶,但更多地是好奇。
在人群的缝隙中,我看到伊祁望坐在人群的中间,低着头,一言不发,只是偶尔用手轻拍了一下桌子,示意大家保持安静。与刚才在讲台上大喊出羞耻语言的中二萝莉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
“首先请叫我欧若拉,这是我的星际任务正式代号,我是星际会议的任务负责人。”在人群稍微安静一些后,伊祁望面无表情,做出认真的神色。“对于你们的问题,我之后会逐一回答。首先是有关外星生活的问题。外星的生活和这里一样,有自动供应货物的机器和即时传送的网络,在这一点上,全宇宙是共通的。”
“你们星球的人住在和我们一样的城邦里吗?他们城邦之间的交流是和我们一样用墨丘利网络吗?”
“你们的星球在宇宙的什么位置。你们来到地球,一定重新掌握了亚光速技术了吧。能告诉我们具体的细节吗?拜托了,这对我们很重要。”
“我们的星球和你们一样,在银河系的猎户旋臂。至于其他的细节......”女孩故作思考了一下,然后又一次懒懒的趴在桌子上。“我也有些忘记了。从我们星球到地球的距离太长了,我需要补充一些星际能量。”
“我觉得她就是中二病吧。”
“差不多,估计是从哪本垃圾科幻轻小说上面看到的情节。”
因为对外星的生活说不出所以然,问女孩问题的渐渐变少了,取而代之的是窃窃私语,甚至是些许不怀好意的词句。
“伊祁望同学,宇宙中那么多文明,为什么偏偏就选中了我们呢?”坐在我旁边的一个瘦高男生问道。他叫百里宏,是附近火箭协会的成员,因为经常一起研究逆向工程和城市修复任务,他可以算作是我的半个基友。
“因为你们的文明有衰败的风险。”女孩从课桌上直起腰,重新认真起来,“根据我们的演化模型推算,你们的文明在三十至五十个宇宙年之后,会在基于行星土著信仰的大火或是种族内部的自相残杀中毁灭。在这一天到来之前,我需要在地球上找到受选者,完成拯救世界的使命。”
“你说的这些都是真的吗?”百里宏挠挠头,“这年头总是有几个不太正常的人说什么星际文明回来的事,你确定你编......啊不对,你说的事情靠谱吗?”
百里宏这个人没什么缺点,就是做事过于谨慎,这种怀疑论的性格,某种程度上跟我很像。在听到宏的说法后,窃窃私语的人群又开始沸腾起来。
“是真的。”伊祁望涨红了脸,“你们可以在加拉塔看到我的飞碟!”
“加拉塔分区,那里不是早就被遗弃了吗?”一个戴眼镜的男生上前说道。
“啊......不对,应该是比提尼亚分区,离学校这里要近一些,对......就是这样!”女孩的脸变得更红了。
“或许是我们的外星同学在来地球的时候没有做足功课吧。”人群中传来略带嘲讽的言语。
“大家不要吵了。”我站出来,拦在众人面前,“或许她说的是真的也不一定。你们还记得去年全校停电的事吗?”
听到我的话后,众人安静了下来,其中一些人的神情如同突然醒悟一般,对望平添了几分戒备的神色。几个月前,溟州发生了一次大规模的停电事故,在停电期间,有人宣称在实验室和天文台等地方发现了数个神秘的标记。尽管人们普遍认为这是恶作剧所为,但星际文明再一次来到地球的传言,自此之后还是在城里不胫而走。
正在这时,上课铃声打响,先前在脑海面前围的水泄不通的人群纷纷回到自己的工作台上,窃窃私语的议论声仍然在我耳边不时响起。伊祁望因为没有分组,继续在自己的位置上发呆。
“伊祁望同学,你如果没有分组的话,就先跟我一组吧。”我向她伸出了手。我想起了梦泽的委托。虽然这个自称外星人的女孩看上去并不靠谱,但我还是尝试着去接触她。我更希望证伪她的外星人身份,让梦泽这个整天痴迷于地外生命的家伙心服口服。
“没问题吗?你不觉得我自称自己是外星人这件事很奇怪吗?”女孩抬起头。
“没问题。”我说,“我有一个朋友在另一个部门就从事对外星信号的捕捉工作。我觉得,如果存在人类以外的文明,我们遇见他们也是很正常的事情。”虽然我觉得,这个叫伊祁望的女孩自称自己是外星人的行为,与普通的中二少女没有什么两样,但在众人面前,我没有把自己的想法说出口。
“谢谢。”女孩微笑着向我伸出手。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她露出表情。“希望我们两个星球能和平共处。”
我满头黑线地坐了下来,我希望这个女孩能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是在角色扮演。当然,也许有万分之一的可能,她就是传说中的达莱卡人,不过这种想法荒唐,太过荒唐。
尽管如此,继续追踪,并不是什么坏事。
下午的破译工作很顺利。虽然对引擎采用的反物质原理还不能确定一个最终的结果,不过我们抢险组今天的几个新发现证实了先前人类史组提出的一些假说。令我感到意外的是,伊祁望作为一个新人,对冷核聚变的原理和(即使在当时也)处在试验当中的反物质技术竟然异常熟悉,这让我甚至一度怀疑,她是不是真的来自一个科技高度发达的星球。
时间很快到了黄昏。教室里的人大多离开了,只剩下我独自一个人在收拾教室。收拾好丢下的固体废料包装后,我准备出去吃饭,在吃完饭后去天文台与梦泽他们联络。正在我即将出门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拉住了我。
“伊祁望?”我看着眼前的女孩,“你怎么在这?”
“因为无聊。”女孩依旧面无表情。
我向门外走出几步,她又拉住了我的手。
“我也,一起走。”她一字一顿的说。我只能带着她无奈地走出去,顺便锁好了教室的门。
教学楼外,紫薇花正在怒放。落日的霞光染红了天空,映照出橙色、紫色和灰蓝色的画卷。
“为什么和我一起走?”我不解地问。“如果你真的是外星人,我就只是一个普通的学生,我没有超能力,也不会什么高端科技。从利益的角度考虑,我并不是你们要找的人。”
“你是唯一一个对我自称外星人这件事情不感到奇怪的人。”望闪过一句话语,这句话的声音小到我几乎听不见。
“你说什么?”
“啊——没有没有,我是说我在你的身上发现了受选者的资质。你对整个文明的命运很关切,这种特质会让你最终走上振兴整个地球的道路。”
“要真是这样我可谢天谢地。”我笑着说,把手背到脖子上,“我就是一个喜欢观测天体,做做逆向工程的抢险组咸鱼,我做的这些完全是为了我们能更好的活着,可没有什么拯救整个文明的愿望。我们先去吃饭吧,你们外星人会习惯地球上的饭菜吧。”
“当然。虽然我们平时主要吃营养液,但是我们的消化功能也没有退化,吃各个星球的美食还是没有问题的。”
“那就好,我们走吧。招待外星的来宾,可是地球公民应有的礼节。”
“谢谢。”伊祁望的嘴角上扬了一下,“我第一次见到有你这么热情的人。”
“是吗?”我挠挠头,“不客气,快走吧,晚了太阳就下山了,这附近的照明不太好。”
“作为星际文明,你们有什么特别的技术吗?比如说曲率引擎之类的。”
“曲率啊......当然是有的,虫洞产生之类的技术也在突破,但是很多装备在我的母飞船上,我没有办法带过来......就这样吧。”
我们伴着坠落的夕阳走在校道上。校道上没有人,只有静悄悄的风,和随风摆动的婆娑树影。风吹起青草的气息,带着它飞向远处浮空建筑亮起的白色灯火。这灯火如同哨兵,向一片死寂的大地昭告着人类的骄傲。
吃完饭后,我走出食堂,准备前往不远处的天文台,那里是宇宙研观星活动的基地。伊祁望和我一起走出了食堂门。在食堂门口,她的步伐很慢,似乎有些犹豫不决。
“伊祁望,你要去哪,回你的飞船吗?”
“不......不是。”女孩有点惊慌失措,“我......我觉得身为外星专员在执行任务的时候要充分了解一个星球的风土人情,所以我准备和你一起体......啊对,体验地球生活。你不要误会,千万不要误会!”
“好的。”我拍拍她的肩膀,“那我们就一起去天文台吧,正好能让你认识几个新朋友。”
餐厅东南方向有一片开阔的草地,草地中央有一个白色的蛋形建筑,坐落在比其他建筑地势稍微高一点的地方。这幢白色的建筑是学校的天文台,据说它的历史可以追溯到紫微纪元中期,比这里的大多数建筑还要古老。
我们沿着斑驳的大理石阶梯拾级而上,推开了天文台的大门。天文台的内部是一个环形结构,一座巨大的望远镜放在结构的正中央,物镜顺着蛋形穹顶的开口伸出,望远镜的四周天花板上亮着白色的壁灯,灯下有石板做的桌椅,方便来到这里的人记录和休息。
作为宇宙研的组织者,梦泽经常和其他几个成员一起在这里寻找地外文明的蛛丝马迹。这是除了做赏金猎人以外一个名副其实的工作。虽然大部分时候,宇宙研都一无所获,但这并不妨碍梦泽这种外星文明的热衷者为人类寻找同伴的决心。
“季连曦,你来了啊。”一个少年从目镜的位置走到门口来。门口旁边桌子的稿纸上散乱地画了一些图形和公式,那是我们几个人最近追踪的一颗近地轨道上不明天体的运动轨迹。
“来了,今天还在计算‘涅墨西斯’吗?”
“今天望远镜停工,休息一天。”他说完以后坐到旁边石板制的桌椅上。“涅墨西斯”是我们对这颗异常天体的代称。一开始,我们认为这颗在地球附近出现的天体就是古籍中记载的涅墨西斯天体,连续观察几天后,才发现它的轨道异乎寻常。
“梦泽小气,三天了,都不肯让给我看一下。”在少年的旁边,一个和伊祁望差不多高的女孩嘟起嘴,生气地对他说道。
“你会计算涅墨西斯的轨迹,我就把位置让给你。不要像上次观测伽利略卫星一样,没几分钟就把目标搞丢了。”
“那是以前,不是现在,笨蛋,小气。”女孩继续生闷气,但在我看来更像是撒娇。
“好了,澹台汐,望远镜毕竟不是玩具,这附近经常有人利用它追踪星际文明到访的。”望远镜后一个穿着白色连衣裙,挂着温柔笑容的少女说道。
说话的是樱纱,宇宙研里负责资料收集的成员,在人类史组当中,她也是堪称传奇的前辈。据说在七年之前,她曾经独自完成了狄瓦斯加密文献的破译工作,将人类在英雄时代后期社会形态和技术发展脉络的信史记录推进到了接近大失联开始的前一刻。这样的记录至今无人打破。
“季连曦过来这边看一下星座吧,今天天气好,穹顶是打开的。对了,你后面的那位是——”
樱纱指了指我后面的女孩。穿着黑色风衣的伊祁望走进天文台以后就蜷缩在角落里,和桌子投下的阴影融为一体。她面前的数个浮空屏幕上显示着不少数据和图表。
“这里能量场比较稳定,我正在过剧情,不要打扰我。”望将空中的屏幕移开,调出了一个类似游戏界面的新屏幕。她手上戴着的一个腕表式物件正在昏暗的室内闪着蓝绿相间的光,这件设备就是发送浮空屏幕的源头。
伊祁望手中利用空气中的量子涨落实现计算功能的机器,在人类史组的官方词典中被称作粒子网络。与狄瓦斯体系和其他围绕这一体系的技术一样,它同样是紫微纪元的产物。粒子网络的原型可以追溯到历史空白期之前的古董量子计算机和便携通信设备。在针对真空能量场涨落的技术得到突破之后,人类可以在能量稳定的区域搭建计算用的量子单元,算力与一般的大型电脑不相上下。当然,这一技术虽然方便,但在算力和使用区域上都有不小的限制,大失联之后,相关的技术攻关更是陷入停滞。
“这位是伊祁望,今天刚转来的女孩,喜欢自称自己是外星人。”我向樱纱介绍道。说到最后一段的时候我自己的语气也有点无奈。
“请叫我欧若拉,这是我的任务代号。”伊祁望站起来,将游戏窗口先移到一边,向梦泽伸出了右手。“我是星际会议的特使,是与地球进行友好交流的使者。很高兴与地球上的科技工作者见面。”
“外星人?”姚梦泽看了我一眼,又看了这个女孩一眼,“季连曦,这就是那位转学过来的外星人吗?”
“要不然呢?”我回敬了他一个白眼,“你自己的委托自己知道。”
“外星人。”梦泽喃喃自语,胸口不断起伏着。他的手几次伸出来,想查看这个外星人的身体细节,但是理智很快打住了他。“你是叫伊祁望,对吧?”
“是的,但是我更希望你叫我欧若拉。”女孩简短的说了一声。
“好的,欧若拉。”梦泽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能详细说一下你们访问地球的动机吗?你们的航天器在哪里?”
梦泽开始滔滔不绝地询问伊祁望与幽浮和宇宙文明有关的各种问题。一旁的我觉得无聊,拿起桌面上几张写满公式的稿纸端详起来。稿纸的右上角标注了一个代号——UN-635-3,这个代号代表在NE635年发现的第三个不明天体。我看着眼前被笔算算式和画图痕迹堆得杂乱无章的纸张,从最新的笔迹中辨认出了涅墨西斯的轨迹。
从数次标注构成的轮廓上看,这颗天体符合彗星轨迹所具有的高偏心率特征,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在近似椭圆弧的轨迹上面,充斥着大量的间断点,以及不少改变方向的标注。这颗天体有规律地改变方向,大约4到8天一个周期,在此期间还会不时的消失和重现,并且每一次重现,都恰好在我们观测的死角,像是有意要避开我们。
“樱纱,对涅墨西斯的分析有结果吗?”我看着眼前另一个摆弄粒子网络的女性樱纱,她的浮空屏幕上正在导入这颗不明天体的轨迹,试图从星图上近乎布朗运动的痕迹当中寻找出某种规律。
“没有,很难。”樱纱抬头说,“有一个最大的问题,这颗天体的出现时间和古籍中的涅墨西斯很有可能对不上,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任何关系。”
“这我知道,像梦泽那样的人还一个劲嚷嚷那是外星人造访的痕迹呢。”我一边说,一边不忘记损那个自大狂一把,如果不是为了三年前的人情,姚梦泽那个愚蠢的委托我根本一眼都不会看。
“在古代文献破译领域,有一个术语叫早期错位。”樱纱严肃地说,“用通俗的话讲,过去的历法和现在的历法存在类似儒略历和格里历的误差,这也是研究人类历史的一个难点。在紫微纪元开始的时期,存在大段的历史空白,我们没有办法确定半史前时代在公元哪一年结束,所以基于现存历法推算的所有古代天体周期都有可能是错误的。”
我叹了一口气,看着穹顶上方的天空,没有继续说话。木星、火星,过去存在的天体,现在依然悬挂在夜空,没有丝毫改变。数百年的时间,对宇宙不过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一刹那,但对人类来说,却足以让他们把自己的过去抹去。我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讽刺。
不知什么时候,我的身后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
“你是外星人吗?看起来好酷啊。”
“是的,我是星际会议的特使,为了拯救你们的文明来到这个星球。”伊祁望说完后靠在墙边,继续自己的游戏。
“你的家是住在银河上吗?听说银河上有好多糖果的。”这名叫澹台汐的女孩一边幻想着,一边扫了一眼望眼前的屏幕。“这是‘虹色黄昏’吗?这个关卡我好像玩过!”
“是的。这是毁灭线的剧本七。星际执行委员会要拯救的星球陷入了崩坏当中,奥赫伯与柳瑟拉走在逃亡的路上,而我的任务就是阻止这场失败的结局。”
“好强啊,这个关卡我已经卡了一个多月了。我的号因为最近玩太多被梦泽那个笨蛋物理限制了,小望能借一下你的号玩玩吗?”
“如果这周我能把剧情过完,说不定可以。还有,不许叫我小望。”女孩的表情有些严肃。伊祁望对于别人把当成小孩子这件事很不满意,尤其是一个和她差不多的女孩子。
“诶——有什么不好吗,要不然你当姐姐也可以。”澹台汐嘟着嘴说,“你手上还有其他大探索时代的漫画吗,欧罗巴星战记停更了两周我要死了。”
“原作者就住在学校这里的伊特鲁里亚区,你可以去找原作者。我手上还有风暴中的奥尔特和涅普顿之夜,不介意的话可以看一下。”
“涅普顿之夜?是已经绝版的老作品吗?”澹台汐突然冒出了星星眼,“小望,你不会是幽浮宅吧。”
“什么是幽浮宅。”伊祁望一脸迷糊。
“就是那种对外星的一切非常感兴趣的人,比如说飞碟啊,外星生物什么的。”
“抱歉,我本身就是外星人。还有,放开你抱着我的手,我有银河豁免权,你再这样我有权请求星际议会制裁你,比如......不许你用我的账号!”伊祁望说完,单手试图推开澹台汐。
“姚梦泽,这是什么情况,你没有从她身上得到有用的信息吗?”在打闹的女孩身旁,我发现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少年正坐在大理石椅子上发呆。
“我问了一些有关飞船驱动和宇宙探测的问题,不过她并没有正面回答,也许她们外星方面有保密规定吧。”梦泽尴尬地对我笑了笑。
“得了吧,也许人家根本就不是一个外星人呢?不要沉浸在自己的假设里面了。”
“季连曦你不要着急,继续观察下去,会有结果的。”
“不管你怎么说,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早点调查清楚她的地址,早点把她遣送回去。没有系统记录的外来者是享受不到本地的狄瓦斯服务的。”
“这段时间让她住在学校的公寓就好,至于个人信息方面,我相信樱纱可以帮忙。”梦泽看了看望远镜前的樱纱,又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天体资料。“这个女孩挺有趣的,对飞碟,宇宙文明,还有人类的过去都挺感兴趣,说不定改天我们可以把她邀请到宇宙研里面。”
“不要自作多情了,谁会愿意加入你这个破传销组织里面啊。”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给了他一记善意的拍肩,然后摇摇头离开了大理石桌椅的休息区。明知道这个所谓的“外星人”一问三不知,还要坚持做进一步了解的尝试,这种执着还真是少见。
梦泽口中的宇宙研,全名叫宇宙文化研究同好会,是一个类似赏金猎人的组织,负责接受溟州城居民的委托,调查校园周边可能的外星文明活动痕迹。大部分时间没事干的时候,我们也会喝茶聊天,出几期和英雄时代有关的小报。当然,我们能做的,也就仅此而已。
探索街头巷尾的都市传说,是刻在人类基因里的一项保留运动。在大失联以后,这项运动理所当然的又变得热门起来。不过我加入宇宙研的目的与这些无聊的传说没有关系,我和姚梦泽这个自大狂合作的目的,纯粹是为了探寻三年前一件事的真相。
我们继续在天文台逗留了一段时间,帮助樱纱解决解释不明天体的尘埃模型存在的一些问题。从我个人的立场出发,我宁可相信这是地球轨道上偶然出现的尘埃,而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外星人。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之后,我们陆续从这幢白色的蛋形建筑走回了集体公寓。
“小望,你对我们的宇宙研感兴趣吗?就比如空间站还有移民基地之类的。我听樱纱说这都是我们人类以前踏足过的地方呢。”
“我的家乡就在宇宙,不需要这种东西。还有,不许叫我小望,我不是小孩子。”
夜晚的荒草地上只有稀疏的蝉鸣和蛙叫。在我们来的路上,餐厅和教学楼几近人去楼空,只剩几间房间还亮着白色的灯光。荒草地的另一边是一片巨大的民用废墟,被抛弃的钢筋和瓦砾随意堆积。来自昨天的楼房站立在那里,像是一个时代死而不僵的干尸。
“季连曦,你不相信我是外星人吗?”走下台阶的时候,伊祁望突然盯着我,小声地问了一句。
“当然相信。”虽然对这个女孩自称的身份我一直半信半疑,但是在她面前,我也只能继续演下去。
“那为什么,你要在理论里排除我们的存在呢?”
“我不否认地外文明有存在的可能。但科学观测要讲究证据。”我走下台阶,仰望星空,春季的拱极星座正在空中闪烁。“这个宇宙里,或许有我们的同伴,但我认为,他们不是救世主,也不是恶魔,他们和我们一样,只是一个普通的智慧生命体。”
望似懂未懂地听着我的话,她披肩的长发正在风中飘散。“谢......谢谢。”尽管声音微弱到难以分辨,但我还是能凭借嘴型看出望向我道了一声谢。对待一个素昧平生的人,她的行为让我有些费解。“我也是这样认为的。”
“也许你真的是来自另一个星球的伙伴,但是我不承认你是什么都市传说里的神明。在地球,你就是一个人类,和我们一样的人。自然规律不会因为任何一种生命的存在而改变,你不能,我也不能。”
在大理石的台阶上,冬日的雪水正在融化;天文台边缺少人手打理的枯萎树木在风中吱呀作响,杂草丛生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陈列着几架生锈的老式的机器人残骸。新陈代谢是自然的规律,这样的规律,不会因为任何人而改变。
从溟州东南区执行抢险任务回来以后已经到了下午。今天是一个晴天,从草丛和灌木间飞出的鸟儿正在树木吐出的新叶上嬉戏。午后的阳光稍显毒辣,照在身上有一种发烫的感觉。
我打开了活动室的大门。昏暗的房间里充斥着一股让我不快的尘土味。自从前几天“涅墨西斯”的追踪活动失败以后,这里就没怎么打理过。废弃的书——主要是廉价的科幻小说和过期的杂志,散乱地堆积在地上,当然还有大量的食品包装袋。在垃圾山中间,偶尔还间杂着几张不知过了几手的手写游戏攻略。
我打开窗帘,让新鲜的光透过这里。借着窗户的光,我抓住了一本泛黄的书,封面的标题上写着“飞碟学与地外文明造访浅论”的字样。不用看就知道,这种书肯定是梦泽那种人从图书馆借过来的地摊垃圾。我看了一眼背面的编号以后,明白是要把这堆垃圾还回去的时候了。
我拿起这本泛黄的书,蹑手蹑脚地走出房间。正在这时,在对流作用下虚掩的大门突然被推开,一个娇小的身影三步并作两步闪了进去。
“啊——这里好乱啊,我的书不会放在这里吧。听说太久没进的房间会有外星人什么的.....啊!你是——”
是澹台汐。从声音和动作判断的确是这个女孩。我的突然出现似乎使她吓了一跳。
“是我,季连曦,不是什么外星人。话说活动室这么乱,都是你的杰作吧。要不是伊祁望来的那天你要和她打一个通宵游戏,还带一堆零食过来,这里也不会那么乱。”
“这也没办法啦。”汐一边大口换气,一边尴尬地笑着说,像一个做错事的小孩,“平时这里都是樱纱打扫的,正好这几天她因为处理核泄漏请假。抢险组里来了一个外星人,还和我一样是幽浮宅,不带着她一起攻破马头星云堡垒的关卡连我自己都过意不去。”
“外星人?你不是很害怕外星人的吗?”
“那只是家里面祖传吓唬小孩的话而已。”汐撇了撇嘴,“而且小望说了,她是好外星人。”
“好了好了。”我上下打量着澹台汐,她的衣服上有些尘土,应该是摔了几跤。“你应该是来找书的吧。”
“啊,对,是的。”女孩点点头,“前几天我和小望在这里玩的时候好像落了一本书在这里,我突然想起来现在快到还书时间了,然后就过来了。”
“是这本吧。”我伸长手从门边的铁架子上拿了一本《虹色黄昏攻略大全》的书。我会心一笑,像她这样的人,估计也只会借这样的书。她伸出手借过我的书,一边点头一边喘着粗气。
“正好梦泽有事,托我把他借的书还回去,我们一起走吧。”
我和澹台汐一起到了学校的图书馆。图书馆很空,在里面浏览和借阅的人屈指可数。在这个年代,纸质书籍一般是永久档案保存的载体或是收藏用的纪念品,只有资深的御宅族和姚梦泽一类有怀旧情结的人才会用到。从这个意义上讲,图书馆应该叫档案馆。
一楼空荡的大厅随着访客的到来升起了图书馆的立体影像,我们很快在其中找到了“复苏运动相关”的阅览区。点击阅览区模型过后不到半秒,我们就发现自己身处所指的分区,就像游戏里的空间转换一样自然。
从风格上看,复苏运动阅览区的装饰风格明显比其他阅览区要新,一部分柱子和书架上还残留着淡淡的油漆味。考虑到图书馆自建成以来几乎没有过翻修,我基本可以确定这个分区是在图书馆建成之后的相当长一段时间才添加进去的。
我们沿着靠窗的走廊一路往里走。这层楼和上下两层楼都没人,冷清的气氛使我不太敢往深处前进。附近的几个阅览区摆放的书籍都是过去经济活动日志一类的玩意,我打赌全溟州有耐心把这些事无巨细的乏味日志看完的人不超过五个。
书架上面有蜘蛛网,隔着这个书架两步远有一个壁虎巢,墙角的扫帚乱糟糟的摆在一起。这里实在太过冷清,以至于狄瓦斯连维护用的机器人都不肯多派遣一个。再有两步远,我看到了一个戴着猫耳兜帽的女孩,披着黑色风衣在桌子上熟睡。她手腕上的粒子网络亮着灯,弹出窗口上开发文件里的代码正在自动运行。
“小傻瓜。”我帮她把衣服裹紧了点。这里的供暖昨天已经停了。澹台汐在我的身侧弓着腰,好奇地看着窗口上闪烁的代码。
“虹色黄昏......剧本八......分支剧情开发——”女孩皱着眉头,“这里好像是循环......然后是编辑一个新的地图......”
“你要是能看懂就坏了。”我拿过她手里的书,走进书架深处。“我先去还书了,你和小望在一起,不要乱跑。”
梦泽借的这两本书位置还比较显眼,我走进书架没几步路就顺手放了进去。我走出来后就招呼澹台汐和我一起出去。我没有打扰伊祁望休息,毕竟这家伙这几天总是通宵。如果她真是外星人,我有点怀疑她的星球是不是日夜颠倒。
“季连曦,别走,我在这里好像发现了一些和宇宙相关的事情——”
“你是说那些代码吗?这应该是游戏的开发日志,她好像是游戏开发组的一员。”
“诶——小望这么强的吗?”
“看起来她似乎是个天才,不像你,废宅一个。”我丢下一句话。无意中的新发现,使望身上的谜团又增加了几分。她究竟是真正的外星使者,还是附近常见的技术难民,也许现在还不是下定论的时候。
在一阵“说别人是废宅的人自己才是废宅”的抱怨声中,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凑近到了桌子前。在伊祁望的胳膊下压着几本书,我抽出一本,上面用粗黑的字体写着“费米悖论”四个大字,旁边还有一行小字写着“人类在宇宙中是否孤独”。这本书书页全黄,看起来比梦泽那本还有年代。
另外一本书没有被完全压住,上面的标题是“第九类接触——与外星文明融合的新可能”。桌面上还散落着其他几本书,我随手拿起一本(上面有望的借记),和汐走了出去。午休之后我还有抢险任务,我不希望在这里耽搁太久时间。
两天前,伊特鲁里亚区。
微风吹拂过实验楼南面的一大片草地,七八厘米长的绿草随着风的方向弯腰,野雏菊在其中左右摇摆,蒲公英的花朵,在一阵一阵的风吹拂下,四散飞舞起来。与渺小的花草相比,自然的力量强大到令人绝望,身处其中的生物,除了遵循春生夏荣的规律外,没有第二个选择。
我望向远方,几个巨大的风车缓缓转动,恍若站立在地平线前,几个肃穆的哨兵。老式的风力发电站,依旧在为这座城市提供源源不断的能量。尽管学校的一些人一直宣称与大型的冷核聚变发电机组相比,这些旧时代的机器笨重而缺乏效率,但毫无疑问,正是这些机器,支撑着我们的生活,支撑着溟州仅剩的数万居民继续生存。
在风车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大平原。平原之上,是杂乱无章的工业废墟,夹杂着蓝色、黑色和白色的边界线,以及红色的点缀。被多个边界线包围的地方叫做禁区,那里充斥着工业废水和放射性的废料,只有携带了特殊装备的人才能安全进入。
“曦,又在构思方案啊。”正当我看着远方出神之时,一只强壮有力的手臂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回头看了看这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年轻人。他身材结实,比我稍高一些,小麦肤色,头发偏长,脸上带着书生的气息。鼻梁上架着一副和脸型明显不相符的黑框眼镜,仿佛在脸上挂了一个窗框。与他的面容相比,他的身形没有配套的文弱,手臂和腹部都能看见肌肉,虽然不明显,但显然有训练过的痕迹。
他叫宇文离,是附近小有名气的光波作曲家,前几年从其他城市搬到溟州。最近据说因为要从事星际文化有关的创作,就经常来到这里寻找灵感,每天八九点钟拿着乐器坐在我旁边这片斜坡上的草地上,一坐就是一整天。我们最近的任务不多,比较清闲,空闲时候我经常在草地上发呆。一来二去的,我们就认识了。
“没有,单纯的没有事情可做而已。你也一样吧。”我坐下来,随手给他递了一杯柠檬茶。
“差不多吧......不对!我是有事情做的,我要在这里构思我光波组曲当中第三部分的创作。是的我很忙,我可没时间和你这种闲人扯在一起。”
“那随便吧。”我自言自语道。
他漫不经心地甩了一下手掌,拨弄了一下光波琴的琴弦,周围的日光随着他细微的乐音振动,在半空中泛出一道微小的涟漪。但也就仅此而已了。
“你知道我们学校最近转来了一个自称外星人的学生吗?”
“知道。她叫伊祁望,她和我同样是抢险组的成员。平时应该算是一个喜欢外星文化的幽浮宅吧。”我对这种问话不以为然。尽管因为“复苏运动”的关系,大多数溟州人对过去太空探索的历史都不陌生,但总有几个人对外星文化之类的东西格外敏感——当然我不包括在内。或许这样的敏感是另一种形式的叶公好龙,人们向往地外文明,向往他们未知中隐藏的强大,但当地外文明的踪迹出现,这种未知同样可以把人引向恐惧。
“你有发现什么异常吗?”宇文离不知为什么对这个问题格外关切。
“异常的话......”我想了一下,“她来了以后经常喜欢蹭我们活动室的能量场吧。我们那里的能量场比较稳定,粒子网络运行的速度比其他地方流畅。还有她会把‘星际会议’什么的当作口头禅,自称自己是拯救地球文明的使者。不过我觉得,她应该只是单纯的沉迷复苏运动的游戏而已,我在以前的老游戏虹色黄昏里面也找到过类似的组织。”
其实,单是这个女孩自称自己是外星人这点,就已经足够异常的了。
“那好吧......”他看向天空,仰头喝了一大口柠檬茶。“最近天文台对阿尔法星的侦测进展怎么样了。”
“很糟。”我摇摇头,“根据资料上的记载,那里存在过一个人类殖民地没错。但是最近几年针对半人马座,以及邻近其他几个星座的观测,都没有找到非自然的异常现象。我觉得我们应该转移搜寻的方向,把重点放在天鹅座和南船座方向的区域。”
我告诉宇文离的是最近两年老生常谈的话题。对于UN-635的异常现象,我暂时没有公开。如果提早向宇文离这样的公众泄露太阳系周边异常活动的信息,只会引起本就人数稀少的人类定居点内部不必要的恐惧。
“转移重点是很好,只怕在那里也一无所获。毕竟虽然史书上是那样记载,但除了这所学校刚建立的那几年以外,我们根本没有发现其他人类殖民地的痕迹。而且就算我们发现了,以现在地球的状态,我们也没办法做些什么。”
“别那么悲观。”我拍了拍宇文离的肩膀,“上周三级火箭的设计图已经被百里宏复原出来了,再经过几周的尝试,也许到了星落祭或者更早一点的时间,我们就能做突破到大气外层的实践。”
我转头看着草坪。草坪上面有一只蜗牛,正逆着风爬上坡。风速很大,这个小生命每前进三米就要后退两米,尽管这样,它仍然在前进。
宇文离看到那只蜗牛的时间比我早。他抓起蜗牛,把这个生命放到了我们的背后,让它和坡上的目的地之间又缩短了几米的距离。
“有人说对前人类殖民地一无所获的原因是‘他们’的干扰,‘他们’因为某种不可告人的秘密不让我们知道那些同胞的处境,你怎么看?”
“你指的是达莱卡人吧,我们内部文件里一般这么叫它。”
“对,是达莱卡人。”宇文离又仰头喝了一大口柠檬茶。
“我们的研究讲究科学,外星人一类的都市传说除非万不得已,否则我们都不会把这种假设放在我们的首要位置。你相信这个传说吗?”
“就我本人来说,我肯定不太相信。”宇文离微妙地笑了一下。我分不清那笑容是微笑,还是苦笑。“但是在艺术界,这种传说还是有市场的,毕竟这是创作的绝佳题材。不过最近几年麻烦事变多,拿外星人当口头禅的情况也变多了。”
“最近几年吗......”我若有所思,“停电...还有食品供应不足,这些事情确实发生得比以往频繁。因为狄瓦斯的算法问题,我们这几年的活也变多了。目前校园一切正常,但我不清楚其他地方的情况。我们现在的日常活动还没有受到什么影响,只是听说像图书馆之类的次要场所已经开始限制能源供应了。”
“很好,很好。”宇文离连说了两声“很好”,其中第二声的音量加重了些。“这里没事就好。”他补充道,“最近外面的日子越来越难过了,这里还能正常生活就没事,我不希望哪一天这里也完了。”
“瞧你说的。”我笑了一声,“如果连这里也完了,整个溟州就真的完了。”
“也是。”他看着前方的工业废墟。我知道他想说什么,他也同样知道我知道什么。我们没有在这个话题上耗费过多的时间。
“你们家乡的情况怎么样。”我好像想起什么似的,随口问了一句。
“你说的是B-364吗?”离哑然失笑道,“已经消失了,二十年前就消失了。你们的系统不会一直没有更新吧。”
在樱纱的记录里面,我确实能找到这个区域,它用黄色的色块标出,表明区域遭到废弃。但如果像宇文离所说,B-364已经消失了很长时间,那只能说明学校的信息与外界隔绝很久了。
“那里有什么消息吗?”
年轻人没有说话。但我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神色变得沉重,眼神如封冻的湖般凝视着前方,那是一种在紫微纪元少有的神情。
“什么也没有。”他干脆地躺下来,“字面意思。比起这个,我觉得你应该关心一下明天的太阳风观测活动......或许还有几个月以后的星落祭。”
“你不继续找灵感了?”我问道。
“被你这么一打断,谁还有灵感啊。”宇文离没好气地说。
太阳慢慢升上了中天。南风顺着我们所在的草地爬升,翻起一阵阵绿色的巨浪,然后回到天际,带着野花的芳香。
草坪前方是一条通往其他校区的道路。黑色的柏油路上一尘不染,没有车辆,也没有过多的行人。圆形的扫地机器人在街上不停穿梭,灵活地躲避路人的足迹。树上的鸟不时飞下来,站在道路中央,或者行人的肩上。它们一点也不怕人。
我们沉默了有一阵子。我继续看着远方的废墟,凌乱的工厂和破损的建筑。在这片工业废墟和民用废墟的海洋里,我们所在的地方仿佛被遗弃的岛屿。偶尔我能看到些许规整的建筑散落在这海洋中间,那是环绕在主岛周围的群岛。
学校亮蓝色的半透明建筑,随着正午太阳的光线,折射出亮蓝色的光束,投影在草地上。不同亮度的光束交织着,构筑出形象各异的几何体。
“对你来说,溟州是座怎样的城市?”宇文离突然开口。
“怎么说呢?”我挠了挠头。毕竟突然被问这么宽泛的问题,的确让人一时反应不过来。“像空气?或者水......总之就是很平淡的感觉。”
也许不只是我,你去问任何一个人他对自己从小生活了将近二十年的地方有什么感觉,得到的也大概是这样的回答。这里的生活太过熟悉,熟悉到成为了我们生活当中的一种底色。背景板与角色浑然一体,分不清彼此的差别。
对我来说,街角餐饮机每天定点提供的便当、从不中断的灯光表演、两地之间点对点的快速传送、每天主题各异的文化活动、自由决定的工作时间,和自发的研究人员,就是溟州的全部。这是一座永远向着未来的都市,在一百年前的那场灾难让她的姊妹们陨落那时起就是如此,未来也依然如此。
城市中心的方尖碑,记载着溟州在大灾变最初的数十年里苦战的岁月,也记载着人类的幸存者光复旧物,重返繁星的决心。
尽管他们的力量还很弱小。
“就像你看到的那样,城市里的居民在工作,街角也有很多像你们这样搞创作的人......老实说,我也搞不懂你们口中那些‘同等源始性生存论’,‘本真性解析’的艺术和哲学名词到底是什么,但是我觉得既然你们说的是艺术,那总归是要尊重的吧。”
宇文离皱了一下眉头,似乎对我的提法表示不快。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想要说些什么,但很快又吞了回去。“不想和你争论这些。”他深吸一口气,随后压低声音道,”你相信,溟州这座城市会走向毁灭吗?”
“你说什么?”
我的问话还没得出结果,就被一阵喧嚣的风声给打断了。
我抬头看了一下太阳。从角度判断已经快到正午时分了。我用右手食指划拉了一下空气,无色的空中霎时出现一个橘黄色的半透明方框,上面布满了图表和聊天记录。我放下左手一直拿着的提包,双手熟练地操作起来。
“正在为你匹配附近最适合的餐厅。”一个温柔的女声从半空中响起。这是有血有肉的女声,和它那制作粗糙的前辈相比,没有丝毫矫揉造作的痕迹。人工智能的声音会体察情绪,将心比心,但它太过完美,完美到不会犯一点处在“低情商”范畴内的错误。
“我先走了。”我对宇文离说。但后者显然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仍旧在自顾自地拨弄自己的光波琴。空旷的草地上,大气摇曳的影像和次声波共振,就像一个人烧古董煤气炉时在火焰上方看到的情景。
“吓——”
我从梦中惊醒。在我的眼前是雪白的墙壁,还有几幅描绘大探索时代人类太空英雄的挂画。我现在身处实验楼的自习室。我趴在桌子上,上面摆着几本过去的文献。刚才在不知不觉间做梦,也许是太累了。
草地、工业废墟......两天前的经历一直作为梦境在我的脑海中回荡。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一场深刻的梦境,必须要有同样深刻的经历作为原型。但是宇文离不过是溟州随处可见的音乐家,我和他之间的谈话也不过是稀松平常的交谈。
我喝了一口水,继续翻阅面前的文献。
运行日志57
主题:[缺失] 时间:NE592年 地点:溟州都市群Z-43分区
自二月至五月,该分区陆续发生多起疑似造访事件。目击者自述在分区东南角曾出现多个不明发光体,其中有二至三个呈[文件缺失]。对数名受试目击者的脑电波分析显示,他们对“可能的造访”深信不疑,其中超过半数受试者在经历该事件后对[文件缺失]存在性态度发生转变。经研究小组调查,Z-43分区系工作分区,其中七成[文件缺失]遭受不同程度损坏,由于无法判断[文件缺失]出现是否与当地狄瓦斯程序混乱有关,相关资料已报备计算主机进行进一步分析。
又一个没有下文的调查。我只感觉大脑再次传来一阵疼痛。我合上书,抬头看着房间的天花板,对着白色背景上几个黑色的污点出神。
这本书是伊祁望当时在图书馆借阅的几本书之一。作为一个自称外星人的女孩,她依然是我们宇宙研的重点追踪对象,有关她在图书馆借阅的书籍和其中的内容也自然在我们的关注范围内。
运行日志113
主题:恢复与重建?时间:NE604年 地点:溟州中心地带C-05区
狄瓦斯运行良好,重建工作评估等级正常。自[文件缺失]以来,已有312名居民在重建后返回C-05区。有关新移民与[文件缺失]冲突的潜在风险仍在评估当中。精神类偏离系数在最近36个月内连续走低,初步判定这一走势与[文件缺失]减弱后各生产单位的恢复正常具有[文件缺失]性。预计未来8个月内,“造访”危机带来的连带风险仍旧不可忽视。
从内容上看,这应该是狄瓦斯在某一时间段内的运行日志。由于图书馆存储的档案多数为机器直接输出,没有经过校对,从人类的角度看可读性很差。
狄瓦斯系统是遍布在整个溟州城邦的经济管理系统。据说在紫微纪元,与之相类似的系统曾经分布在整个地球,协调世界各地的生产。在经济上,狄瓦斯执掌了一个地区生杀予夺的大权。算法会根据过去一个月到数个月不等的物资消耗情况,决定一个地区的潜在需求和供给,并通过基于纳米机械技术的运输管道实现物资的调配。在生产充足的时期,这种供给指标通常是非强制性的,个体可以在计划之外根据自己的需要额外获取资料。多数时候,即使是计划本身,其所能提供的供给也远远超过一个人在该时间段内的物质和精神需要。
当然,上述假设成立的一个前提,是遍布郊野的自动生产单位正常运转。在生产系统出现故障或计划外接驳的时期,譬如大失联时期,这种良性的假设并不总是成立。通常在一个地区出现短缺预警时,狄瓦斯会减少该地区的能源消耗,通知该地区一部分人口撤离。在极端情况下,狄瓦斯会认为某一分区失去保留价值,视情况予以废弃或瘫痪。但自系统重连之后,狄瓦斯从来没有废弃过居民区。
这些事实,或者利用事实所承载的一部分规则,是多数溟州人在生活中所能接触到的常识。比起这个,我更关心在文献中反复提及的“造访”一词,这一词汇指代的对象仍然不得而知。
伊祁望在这本书的大部分角落都做了勾画和标记。显然,她是溟州少数几个有耐心读完这些乏味工作日志的人之一。
我继续翻开运行日志的书页。日志中的部分字迹污损严重。即使是最精密的机械语言,也抵挡不住岁月的侵蚀。
运行日志108
主题:袭击记录?时间:NE601年 地点:溟州中心地带,具体位置不明
狄瓦斯对C-01至C-07进行扫描,旨在评估[文件缺失]带来的影响。扫描结果显示,中心地带整体运行良好,仅C-03出现异常活动。中心分机已授权附近[文件缺失]队伍处理。突击小队在分区中发现烧焦痕迹,并伴随一定放射性。目前[文件缺失]整体情况稳定,相关损失状况已报备主机处理。
伊祁望在“烧焦”和“放射性”的位置做了标记。
看起来,我们的城市在三十年前曾经为应对某项灾难开展过重建工作。如果时间没有错误,这场灾难应当是“大失联”,或者至少是其的余波。由于六世纪后期的记载大多散佚,有关“大失联”的具体发生时间存在较大争议,但可以肯定的是,这场灾难发生在我们的父辈,或者我们祖辈那一代。
我翻看了这本书的借记,可以看出这本书初始借阅地点并不在学校,也就是说伊祁望是携带者这本书来到这里的。但一个普通的女孩携带晦涩难懂的机器日志旅行这一点,本身就令人费解。
正当我陷入沉思的时候,我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曦,后天的星落带探险你会来吗。”站在我面前的是一个梳着双马尾的女孩,身高150左右,长着两对虎牙。这个女孩几乎是凭空出现在我面前——或许应该把“几乎”去掉,分子重组运输技术(通俗的说法叫墨丘利)在人身上得到应用以后,这种事情就变得稀松平常起来,除了某些固执地坚持忒修斯之船悖论的人以外,几乎没有谁会拒绝这种空前便利的交通方式。当然,某些人利用这项新技术搞恶作剧吓人的行为我还是不能接受。
她是澹台汐,是我们这一带外星文化活动的负责人。虽然在外表上完全是一副小孩的样子,但在真实年龄上她也就比我们小一两岁,而且附近的艺术活动都要经过她的协调。
“可以考虑一下,不过应该可以。”我站起身,拍拍屁股下沾着的草根。作为宇宙研的成员,对于这种事情我自然不敢爽约。“顺便问一下,伊祁望会来吗?”
“才不会来呢!”女孩双手抱着自己刚刚发育的胸部,嘟起嘴。
“是吗,再说一遍?”我捏了捏她的脸,对这种人可不能太客气。
“啊......好了好了,当然会来的,像她这种一天到晚在家里打幽浮文字冒险游戏的外星宅怎么可能不会来呢!好的,算上你一个我们明天人手就齐了,祝后天一切工作顺利,就这样告辞了,拜拜!”
这个像旧童话里面一样捣蛋的精灵一样的女孩搂了一下我的肩膀,然后三步并作两步,跳一样的走出了我们的视线。
“汐还是老样子,也不知道她心理年龄什么时候才和真实年龄一样长大。”我心想。
我揉揉脖子,走出自习室歇息一阵。室外的柳树正在春风中吐出嫩叶。天边不时可以看见归来的候鸟,贴着飞碟形状的空中建筑飞行。一切仍然宁静得如同往常。
上午的校园总是嘈杂的。休息时间,各式各样的居民像汇入大海的河流一样,汇入不宽的走廊,在河流的分子中,有艺术家,有理论研究者,当然更多的是像我一样的普通居民。在这样的地方,磕磕碰碰是常有的事。
我走在走廊上,脑子里想着昨天姚梦泽的那场实验事故。这个自大的家伙在活动室信誓旦旦地跟我打包票,担保涉及反物质的实验绝对不会发生意外,结果昨天就来了那么一出。正反物质湮灭导致半个建筑外墙脱落这种显眼的事故,梦泽说什么也不可能压住。
我一边想,一边走,一个黑影从旁边的楼梯间朝我冲过来,我一不留神,直接和这个黑影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对不起。”撞上我的女孩一遍捡起地上的书,一边慌慌张张地向我道歉。
“没事,要道歉的应该是我才对。”我看了一眼面前戴着眼镜的女孩。她留着一头齐耳的蓬松栗色短发,身上穿着米色的宽松衬衫,整个人看上去比较文静。女孩的衬衫上印着超立方体投影图,还有用古语书写的一句口号,凭借少数熟悉的单词我能大概推断出这应该是人类过去有关征服太空的标语。将想象中的高维物件用低维的方式表达出来,这是体感艺术当中三维绘画流派的主要表达方式,我推测这个女孩是附近但丁学派的一员。
“没关系啦。我最近老是这样冒冒失失的,有时走在平地上都能摔倒。”女孩不好意思地摸摸后脑勺,捡起掉在地上的眼镜擦了擦,似乎还在为刚才的事感到抱歉。
我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感觉有点熟悉。
“你是......端木遥。”我突然想了起来,“去年星落祭艺术展览的时候我有看见过你,你那时候就在我们活动室前面作画。”
“啊......是那时候吗?”女孩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那时候画的不太好,没有能参加展览。将颜料光谱和人的脑电波对应起来的手法我还是不太熟悉......但是我会努力的!”
“没事。”我拍拍她的肩膀,“能成长总是好事。”我说完这句话以后顿了一下。在溟州,能够不断成长的,现在也只有人了。
端木遥整理好手中的书本之后,朝着原先的方向走去。我跟着她的脚步前往位于同一方向的检修室。昨天梦泽捅出的那场事故我必须及时报备,否则下一次进行这样的实验就不只是炸掉外墙这么简单了。
“你也和我一起走吗?”端木遥疑惑地看着我。
“顺路而已。”我挠挠头。虽然检修室的确是在这个方向,但是眼前的情况还是有点尴尬。“昨天我的朋友实验的时候出了点事故,他今天有点事就委托我把事故日志录入到这里的系统。”
“没事。”她看了我一眼,又看了看眼前放着蜡像的一间房间。“如果顺路的话,愿意来参观我们的艺术陈列室吗?”
“你们的陈列室?”
“是我们艺术小组存放自己作品的地方,包括之前几次星落祭的作品和一些没有展出的作品。”端木遥说。
我看了一眼房间大门旁边的徽章。端木遥所属的但丁学派在溟州还算小有名气,据说最近几年在这里出版的漫画,其中的插画近半都出自他们之手,澹台汐也是他们的粉丝。我对艺术不是太懂,也只能这样略知一二。
“我可能还有点事,我先看一下时间。”我扫了一眼手腕上的手表。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太急,没有来得及带上粒子网络,就先用以前的古董物件凑合一下。表上较短的一条指针微微向下倾斜,和长指针之间也没有出现直角。阅读这种老式的时间记录方式对我来说比较困难,但我还是能判断出现在离检修室开机的时间还有一段距离。
“还有十多分钟。”我说,“进去看看吧。”
端木遥对我点了点头。我们一起进入了陈列室。
与我在门外的印象相反,这间陈列室的内部面积不大,至多只有一间标准教室的八成大小。进门左手边的一幅画上画着一些整齐列队的人类,但是看久了又会发现那不是人类,无论是四肢还是面部表情都显得那么的僵硬。背景也有些奇怪,明明画的是城市,我却有种陌生的感觉,里面的楼房色调单一,规划密集,和我们现在这种零散型的定居点有很大不同。
右手边的一幅画作,是一块灰色的陆地,横亘在离我们不近也不远的地方,上面似乎还有一些蠕动的矮小生物,他们弓着腰,一边收集仅存的食物,一边躲避火球的轰炸,想方设法回到自己的巢穴。更让人细思恐极的是,那些生物的体态居然还有些人形。
进门的数幅作品都是这种阴郁的风格,这些画作给我的感觉不像是来自现实,而像是一种隐晦的预言。这种预言具体是什么,我无法说清。我有点怀疑这就是这个艺术小组没有参加展出的那些作品。
我注视着右手边的那幅画作。很快我看见了一道火红色的斑点。那斑点起初很小,转眼越变越大。类似的火球在灰黑色的大陆上从无到有,从有到多,从眼前到周边,围绕着我做无规则的运动。随着它们数量的增加,碰撞和爆炸也时有发生。
我能感受到地面的震动,这种震动与轻微的地震不同,它更像是一种剧烈地质运动的余音。我能看见那片来自遥远时空的大陆幻影,但也仅仅是幻影,虚像和实像在我的眼前交织,如同微缩的海市蜃楼。眼前景象与大脑感受不相符的情形使我有些反胃。
火球间的碰撞愈加剧烈,那片遥远的大陆成为了浓烟滚滚的火海,这一景象在我个人的时间尺度当中持续了三分钟有余。随后,那灼眼的亮光和爆炸痕迹在灰烬中慢慢变得黯淡,最终融于虚无之中,只留下空无一物的真空,黑得有些发紫。我感受到一丝冷气,在火焰与爆炸声中感受到了一丝冷气。我感到头脑有些发胀,不由自主的用手按住了自己的额头。
“你没事吧。”端木遥连忙跑过来。我后退了几步,向她摆摆手说明不用担心。天火与灰黑色的大陆在我的眼前淡出。
“这是体感艺术吧,我了解的。”我在她眼前尽量表现出镇定自若的样子。
体感艺术——这是对这一形式艺术的概括性称呼。这种全感官的表现利用了人脑的一个漏洞。脑科学的进展表明,画作中特定频谱的色光(乃至留白部分的超声波和次声波记号)会与人脑的电磁波结合,通过不同形式的干涉在大脑中形成不同的体验。过往的艺术有多种形式,但在欣赏的机理从底层被阐释以后,媒介就并不重要。
“有点抱歉。这些应该是我们的早期作品,最开始的几个创作者已经不在了。听我的师兄说,他们试图用机械和火表现出一种变化的力量,但是这些作品的反响很不好。”
“是因为风格压抑的原因吗?”我看着面前几幅相同主题的画作(同时尽量让自己的目光不要过久停留)。这些作品基本取材于现实中的校园,譬如教学楼和长满荒草的公园。即使是灰黑色的色调,也是阴雨天气里常见的景象,但是我面对这些作品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这种压抑与面对连绵阴雨时的那种阴郁感明显不同。
“风格是其次。三四十年前的作品大多是这种风格。在我们艺术小组的第一次展览失败以后,我们意识到那时候的人对变化有一种深刻的恐惧。”
端木遥的话到这里就戛然而止。我们继续往陈列室的其他角落走去。比起进门的那个角落,其他地方的艺术品就显得稀松平常得多。这些作品大多有关宇宙、星空、航天和人类早期对自然的探索。这些作品无一例外是较晚近的作品。虽然画工细致,但这些作品一板一眼的风格,总让我感觉缺少点什么。
对变化的深刻恐惧——这种情感与狄瓦斯运行日志中所描绘的那些异常事件,似乎存在一种隐约的关联。也许“大失联”给我们带来的,不止是史书上寥寥几笔的轻描淡写。
我们驻足在正对着门的墙角上挂着的一幅巨幅画作前。这幅画的整体背景是黑色,只有边角处有些许稀疏的白点。画面的正中央是一个穿着白色宇航服的航天员,手持一把等离子体发射枪,背靠着仪表混乱的操作台,似乎视死如归。在他的身后是一颗紫色行星,除此之外画上空无一物。
“远日、火和信念。”我看着眼前的铭牌。我的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只有宇航头盔信号紊乱时发出的嘶嘶声。
“这是复苏运动中非常有名的题材。”端木遥说,“画上的这位宇航员叫史密斯。在第一次大探索时代人类的航船驶向太阳系边缘的时候,这些先驱者在塞德娜星附近接收到了强烈的宇宙信号,这股信号让他们失去了定位。危机时刻,史密斯命令同行两人返航,自己独自操作信号发射装置与宇宙信号交涉。”
“第四类接触事件。”我听梦泽说过,“不过这件事后来不是被证实是幻觉吗?”
“有这种说法。但是关于第一次大探索,我们现在只能知道这个时代的存在,至于那段时间的一切,除了传说,没有任何的信史。”
“所以这是一场外星人袭击人类侦查船队的事件吗?”
“不排除这种可能,有人说过去毁灭我们的外星人会在人类中间出现......”
“不要听信这种无稽之谈——......抱歉刚才情绪好像有点失控了。”对待这种没有科学依据的阴谋论,我向来不会给什么好脸色看,但是在一个关系不甚亲密的女生面前表露自己的秉性,无疑有失礼节。
大探索时代是当代人类史的研究者对紫微纪元中后期一段历史时期的统称,当然对这一时期更通俗的称呼叫作英雄时代。这个时代是人类进取和探索的时期,我们的载人太空站和采矿站遍布了整个太阳系,甚至是四光年以外的半人马座。在人类的纪元中,它毫无疑问能与古希腊的英雄时代比肩。
陈列室里时间比较近的几幅画作基本上是以英雄时代的传说为题材,比较著名的有火星拓荒者、木卫二烈士和阿波罗带三勇士。这些传说无一例外都以悲剧结尾,描述的多是在荒蛮而无情的太空中为了人类的伟大事业献出灵魂的勇士。画作上的人物高大魁梧,孔武有力,颇有些神祇的味道。
我们走马观花的看了几幅相同类型的画。其间我看了一下表,检修室的故障录入系统快要开机了。我带着端木遥匆匆走到后门门口。我看见后门半开的门背后有一张被撕了三分之一的画纸,画架的上部用灰布挡着。
“这是......”我伸手想要揭开上面的灰布。
“不要动!”端木遥挡在画的前面,文静的脸涨得通红。“那是我的作品。”他小声说,“是火星拓荒者题材的。技术很不好......一直没能画出感官触动的感觉。”
“我不会介意的。”我头脑空白,只是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然后带上门出去了。
“本月狮子座流星雨将于下周达到最大值,溟州地区推荐的观测地点有以下几个:位于F-432分区的老发射基地,P-46的第三公园和C-17的平流层观景平台......”
伊祁望的手上捧着过去的天文杂志。这些杂志在过去是每个街区都会发行的期刊,那个时代的人类,从识字开始,就对人类这场在种族的发展史上能与发现火和开辟新航路相提并论的壮举耳熟能详。
在灾难之后,这些杂志仿佛秋天凋零的叶片,转瞬便成为了古董。如今人类的生活,不过是过去余光的投影。在数字的囚笼之间,他们已无力仰望苍穹,对待天上的繁星,只能像万年前的祖先一样,仰视,赞叹,然后编织出一个又一个美丽的传说。
“伊祁望,别看了,时间对不上的。”
我一面用湿水的抹布擦拭活动室桌子上的灰尘,一面对她说。这个年代的科普杂志,几乎都是过去拙劣的仿制品。在科技停滞的现在,出版单位唯一需要做的事情,就是把以前的书刊不断的再版,然后加上新的导语和包装。
“不要。”女孩把书立起来,“这是对地球文化研究的重要资料!为了拯救你们的世界,我需要研究你们的科技,你们的母星外探索行动,还有你们的文化!”
“然后像传说中的达莱卡人一样,对人类复仇吗?”我半开玩笑地用一个荒诞不经的传说打趣道,“监视对地球图谋不轨的地外文明分子,是我们宇宙研的工作内容之一。”
“在这里,你也是我们监视的对象。我们可不会因为你‘拯救世界’的说法就宽限你三分。”在抬开积灰的桌子之后,我补充了一句。
“对待这个问题,星际会议的确有主动干预的打算......不对......你误会了,我们访问地球是带着和平的目的来的,我们是——”
“好外星人对吗?”活动室的门被突然推开,我一不留神,澹台汐就出现在了我的眼前。“小望,你在看什么啊?”
尽管伊祁望一开始对加入宇宙研这种人类之间的组织没有任何兴趣,但在澹台汐的影响下,她还是半推半就地加入了我们的活动。在汐的眼中,她已经成为了我们的一员。
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凑近到伊祁望的跟前。望的脸色发红,把头埋在了立起的书本下面,似乎不愿意让这个愚蠢的地球人类发现她的伟大计划。
“笨蛋,滚出去......”望小声说着,话音里夹杂着趴在桌子上发出的微弱喘息声。自从和汐熟悉以来,望变得开朗了不少,只是有时当这个笨蛋过来的时候,望还是有些害羞。
“你们这些地球人太狡猾了......”望嘟了嘟嘴。
“真小气。”澹台汐转过来对我说,“我本来还想告诉她远星旅行者的漫画更新了的。”
“你也该成熟点了,别总惦记那些没有办法实现的东西。”我把喷水壶放到活动室门边的架子上,然后把抹布折起来,放在架子的下一格。远星旅行者这部作品我在几年前曾经追过一段时间,讲述的是未来的人类将飞船扩展成我们现在的城邦,兵分三路穿过银河边缘人类的殖民地,前去探索位于人马座的中心黑洞的故事。他们在途中遇到了银心其他文明的使团,并在交涉当中为人类谋求星际舞台上的平等地位。当然如今的我早就过了看这种作品的年纪了。
这是模仿我们时代之前风格的科幻作品,那时候的人类,还洋溢着乐观主义的气息,相信未知的世界就像地球一样和平。现如今,外星人的概念,早已在一次又一次废弃和崩溃的信号中,成为了不祥或是神秘的象征。人们藉着虚构的传说恐惧过去,但恐惧过去的本质,是恐惧将来。
“旅行者......什么旅行者......”伊祁望从趴着的书堆里抬起头,一脸迷糊。“是更新了么......”
“是的。”澹台汐兴奋地在粒子网络里打开她拿到的第一手期刊,“有虹色黄昏的游戏同人,还有关于第一次大探索时代人类飞行器的一些考据。看这里。”
澹台汐的手指着书上一个用线条勾勒出的立体飞船模型,模型的影像随着二开纸大小的浮空屏幕转动。飞船的设计很简单,居住段只由储物舱和作业舱两个舱段组成,这种类型的飞船是那个年代常见的小行星作业飞船,子弹形的设计有利于在小行星这种小体积的星球上进行科考和矿产勘探作业。当然,那个年代的航天设计,早就随着无线电联络的断绝报废在了太空,现在一些煞有其事的考据模型,依靠的多是科研院所里面不完全的蓝本。
“X-89型建筑飞船吗?汐让开一下,我要看一下它的参数。这样的数据说不定可以兼容第八章剧情的小行星带任务。”
扫视了一眼飞船模型以后,我的目光落在了另一页的一幅同人插图上。两个全副武装的地球战士,正站在金属制成的大型骨架之上。画中的金属骨架极为巨大,以溟州的标准来看,相当于伊特鲁里亚区的六至七成面积。骨架呈蛛网状,放射般向空旷的四周延伸,宛如地面上的巨型章鱼,炮塔和控制中心分散分布在蛛网的表面,闪烁着红绿交替的指示灯。
天上的飞船和星舰正在来回穿梭,不时有携带着大口径火炮的飞船在目力所及的远处起降。云端的反重力建筑亮起鲜红的警报灯。战士肃穆的站在原地,用连通了粒子网络的战斗分析镜注视着斜上方的天空,似乎在防备一场不可避免的袭击。
同人插图的表现形式和这本书的其他部分一样,采用的是一种微缩动画或AMV的形式。在插图右下角,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端木遥。
“小望记录好了我就要翻页了——曦你别看了,这几页挺无聊的,我们喜欢的漫画在后面几页。”
“我没问你无不无聊。”我对她的行为不是很买账,但并没有制止她,于是汐又往后翻了几页。“我问的是这份漫画的名字。”
“什么漫画?”
“就是现在在你手上翻的这份连载。”
“降临日。”她看了一眼标题机械地说,“挺无聊的一份作品。作者想要描写达莱卡人回到地球的故事,但是剧情设计太简单了,除了战争以外没有别的剧情。”
澹台汐一边说一边继续翻页,《降临日》的篇幅不长,没过多久就被跳了过去。比起英雄时代人类在太空波澜壮阔的史诗,这种基于无稽之谈的传说无疑显得乏味。
正在这时,澹台汐手上的腕表突然亮了起来。
“星落带探险......好像是今天的待办事项呢。刚才向小望介绍漫画差点忘了这件事,我先和樱纱通知一声吧。”
“不用了。”不知什么时候,樱纱出现在了我们的身后,“梦泽和牧野已经在隔壁的活动室等我们了,希望我们这次寻找地外文明的踪迹能有一些结果。”
我和另外两个女孩点点头,关掉了手中的粒子网络。在溟州,疑似被外星文明造访过的地区,在狄瓦斯记录中一般被称为异常活动点或偏离区域,但在外星文化的爱好者当中,它还有一个更为诗意的称呼:星落带。这些区域分散排布在溟州的各个角落,其中大部分是废弃分区,还有一些是充斥着核辐射和有毒气体的绝对禁地。这次的星落带疑似地点位于加拉塔——一个旧日的经济控制中心,我希望能在那里找到有关狄瓦斯运行的细节。
我们一行人走出了房门。我们身后放置在桌子上的纸质仿制期刊,在春日的风中被翻到了有飞碟的一页。“科学家在天鹅座附近发现有外星活动的疑似踪迹”,这是这则期刊文章上面的标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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