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隧洞那头》以第一人称“我”(贾姚)的视角,讲述了一段关于记忆、身份与平行时空的悬疑故事。童年时,“我”与双胞胎妹妹贾娆在乡村长大,形影不离。一次探险中,众人穿过火车隧洞,遭遇火车驶过,妹妹贾娆却在混乱中消失,而除“我”之外的所有人皆否认她的存在。大姐林姻用“平行时空”理论解释这一现象,认为“我”可能在隧洞中经历了时空转换。多年后,“我”与大姐前往巴黎,试图通过“曼德拉效应”寻找证据,却在归途的地铁隧道中意外穿越回熟悉的火车隧洞。最终,“我”在梦境与现实中顿悟:妹妹贾娆实为“我”自身分裂的潜意识投影,象征童年未整合的自我。故事以对时空转换与人类命运的哲思收尾,留下开放式的回味。
(一)
在我的儿时,我有一个双胞胎妹妹。我俩是家里的第二胎,由于当时的计划生育政策,所以从小被寄养在村里和舅舅一起住,妈妈在镇上教书,爸爸则在城里,很少与我们见面。
在我的那段记忆里,我们宛如山中野人,早出晚归,在山林里攀岩,在溪水中洗澡。
后来到了上学的年纪,严格意义上来讲还没到,只是因为妈妈上课太忙,所以把我们俩提前送进了学前班。我和妹妹在班上年龄最小,个子也最小,总是坐在第一排最靠近老师的位置。
刚开始学写字的时候,下笔没有轻重,铅笔总是会断掉,早上刚带来的几根铅笔很快就一根不剩。我正苦恼,妹妹拉了拉我的袖子说:“我们去高年级找大姐借铅笔吧!”我说:“行!”因为学前班还是可以在课堂上举手上厕所的,我俩双双举手假借上厕所溜了。大姐虽是同父同母的大姐,但她随爸爸姓林,叫林姻,我俩随舅舅姓贾,名贾姚、贾娆。
我俩找到大姐的教室六年级2班。因为正在上课,我们在门口观望,没有看到要找的人,于是就决定分头行动,从后门走“鸭子步”进,她走左边过道,我走右边过道,逐排搜索,同时盯着台上老师别被发现。
就在这时,那个老师突然走过来准备下台阶,我匆忙藏在了板凳下面,她走过竟没有发现。突然,有人拍了拍我的头,我吓得一哆嗦,抬头看,正是大姐!
她低下头小声问我:“你来这干嘛?”
我说:“我没有铅笔了,来找你借根铅笔。”
大姐无奈,在铁文具盒里找出了一只刚削好的新铅笔给我。我开心坏了,大姐还是最疼我的。又想到娆娆,我说还要一只给娆娆,大姐顺手把她正在用的笔也给了我。
我俩蹑手蹑脚地出了后门,满载而归。我还记得当天傍晚回家的时候,走到家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客人,应该是妈妈的同事,竟然是在说她今天看见我偷偷跑进教室!
妈妈说:“在村里野惯了,教室也关不住。”得亏后来也没有责备我们。
(二)
2012年没有到来的是那个传说中的末日,真正到来的是乡村小学的末日。妈妈当时是乡村老师,她从哪里离开,哪里的小学就要变成村史馆,村里的小孩只能去城里上学,哪怕比我们还小的生活不能自理的小孩也早早背井离乡,送进城里的托管机构。好在村里的小学取缔之后,妈妈就转到城里爸爸所在的小学继续教书了,我们一家五口齐齐整整地开始了县城的生活。直到2018年……
我们当时的家,也是现在的家,在一座山的南边,在一条河的西边,河边山脚下有一条火车道,火车道在山边进了隧道,那个隧道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太深的缘故,从外面看起来只是一片黑洞洞。
在小学六年级之前,即使我们每周都会沿着火车道从补习班一路向西走回家,而且时常有人叫嚣,但也没人胆敢进洞一看。直到小学快要毕业的时候,班上有几个胆大的男同学提议说:“我们都是六年级的学生了!是河西小学的老大了!有种的就都跟我去隧洞那头看看!”我们当时合计,既然已经快要毕业了,中学就不太可能会来火车道这边玩了,不如了了多年心愿,我们也都好奇火车道那边有什么。
也是因为人多壮胆,大家推推搡搡地也就都进了火车洞。洞里比外面冷得多,脚步声清晰可见,我攥着娆娆的手,出了一手冷汗。大家渐渐地缩成一团,纠成一坨,慢慢挪动。一瞬间,远处照来一束细细的光,有人大喊:“前面是出口吧!”我们就一起往光的方向奔跑,这才看见光逐渐放宽,漏出顶上圆弧的边界,原来是弯的隧洞!所以才这么黑,其实并没有多么长!火车道那边是笔直的火车道,能听见涛涛水声,往前走几步铁轨架成桥,向下俯瞰则是大坝。看见了水,大家都开了心,从火车道跑下来,上土坡,到水边,戏水,好不快乐。
直到天色渐晚,我们才打算回家,再进隧洞时,没了之前的恐惧,三三两两。在我们走到前方后方都看不到光的时候,一阵轰鸣!火车来了!配合着一生震天响的汽笛!我们四散奔逃,因为强光的缘故,我踉踉跄跄冲到洞边,身体紧贴着墙壁,左手摸到墙是冰凉湿露的,右手却什么都没有摸到,突然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右手,拽了我一把,把我拉进了一个洞里。
对!隧洞里是有侧洞的!就是为了行人在里面躲避火车的。伴随着一阵“哐铛铛~哐铛铛~”,我的心也跟着“哐铛铛~哐铛铛~”。直到最后一节车厢带着巨大的轰鸣声远去,我们才各自从洞里出来,突然有人大叫道:“我刚在火车轨道下面卧着!我还以为我死了呢!”众人纷纷簇拥过去,看他有无大碍,也都加快了出洞的脚步。
走出洞口,又回到了熟悉的世界,我们长舒一口气。我四下打量,娆呢?!我向洞里呼唤,朋友们问我叫谁?我说是我妹妹啊!他们说:“你妹?你还有妹?”我说:“就跟我一起的贾娆啊!”“什么贾娆?你不就是贾姚!咬舌子诶(陕西方言,形容人口齿不清)。”我着急了,忍不住大哭,准备进洞找人,却被几个男生拦住,顺势驾起,借势抬回家。“这娃怕不是被火车吓傻了,赶紧送回去交给林主任!”他们这么说,我还是踢腾不驻。
我家就在火车道紧挨的小区,他们把魂不附体的我送到门口,按了门铃,就匆忙跑下楼,可能是因为害怕我爸的缘故。我进门继续嚎哭不止,我妈上前看了我一眼说:“咋弄成这样黑眉眼了?!”便拿了毛巾给我来擦。我止住抽泣说:“我把娆娆弄丢了!”我本以为爸妈得打死我,天要崩地要裂,没想到他俩相视一笑说:“哪丢了?你这不是在吗?”我匆忙解释:“不是我,是贾娆!我是贾姚!”他们竟然说:“有什么区别吗?你一直分不清rao和yao呀。你平时说这两个名字的时候不都是说自己吗?”我瞬间觉得天旋地转。
此时,大姐走过来问我到底怎么回事。我把今天去隧道,遇到火车,找不到贾娆的事一一细说。父母在旁边只是担心火车道危险,觉得是惊吓导致我胡言乱语。我把求助的目光投向大姐,她好像听进了我的话,在思考着什么。我依稀记得那天还是疲惫盖过惊惧,最后昏睡过去。
大姐林姻那年高三,是个狂热的物理学爱好者,高考志愿也清一色填了物理专业,卧室墙上一直挂着爱因斯坦的海报。第二天清晨,我朦胧醒来,大姐在床边,问我:“你确定你身边一直有一个你以为的双胞胎吗?你的记忆没有出错?”我说:“绝对没有!我俩从小一起长大,我怎么可能记错?”大姐继续说:“你有听说过‘平行时空’吗?按照我的推理你应该是经历了时空互换。在我们这个时空,你不是双胞胎,出生时就是一个人。那个火车道就是平行时空的交叉口,你来到了这个世界,现在在另一个平行时空有一个贾姚在出火车洞时,发现一个跟自己一模一样的人,应该会也吓个半死!”我听不太懂她说的什么“时空”、什么“交换”,努力去理解她说的意思。
大姐继续说:“在平行时空,虽然注定的事情不会变,但一定还有什么东西会变。好比火车进隧洞的这一头就决定了它会出隧洞的那一头,但是隧洞里的情况是没有人能知道的,就会分裂成不同的可能,每一种可能都是一个时空。时空之间有微妙的变化,我们可以找找线索。”
我突然想起儿时和娆娆去找大姐借铅笔的事,我问她记不记得,我俩一起进的教室。大姐说:“我记得这个事,因为那是我仅有的两根铅笔。但我只记得进来的是你,要完一根还要一根。后来王老师找妈妈聊天,也说是你一个人鬼鬼祟祟,没有提到别人。”这可能就是不同时空的证明?
大姐继续:“现实中对平行时空有一种解释叫‘曼德拉效应’,有些人也用单纯的记错来解释,可是一两个人记错就罢了,一群人都能记错就有点说不通。我昨天晚上找资料,找到了很多2012年以后的曼德拉效应,或许可以证明一下我们在不在一个时空。”
大姐把手机递给我看,先是一个男人的雕塑,手扶着额头好像在思考着什么。然后是一个女人的雕像,穿裙子却没有穿上衣,两条胳膊被切断了。最后是蒙娜丽莎的微笑,这个我认识,老师上课讲过的,只是我一直都觉得蒙娜丽莎也没有在笑啊……现在回想起来,那天大姐拿给我看的好多画像、雕塑以及动漫人物我都记不清了,也记不清楚我是怎么回答的了,如今我记着的只有那三个,后来我知道名为“沉思者”、“断臂维纳斯”、“蒙娜丽莎”的名作。可我记得最清晰的还是我和娆娆一起在火车道上走,每隔百步就会有红漆在枕石上写“回头看”,我回头看她,她也看着我。
(三)
今年是2024年,距离我成为单胞胎又过去了6年,我刚上了大学读了建筑专业。我们家人好像都有些空间想象的基因在,所以大姐读物理,我读建筑。我猜平行时空里的娆娆应该也不过这两个选择。
大姐几天前给我打电话,言语间略微慌张,问我:“你还记得当年我跟你讲平行时空的事吗?”我当然记得,而且一直都记得。她继续说:“你还记得我当年给你看的曼德拉效应的雕塑和画像吗?”我说记得不多,只有沉思者、维纳斯还记得。他追问:“你记得细节吗?”我按照印象复述一遍,她说“太好了!还好你跟我记得一样!你现在上网去搜沉思者雕像!他的手不在额头了,在下巴上!”怎么可能?我打开电脑搜索,一个极其陌生的形象出现在我的面前,我呆住了:“这搞错了吧!不只是手的位置,身体形态跟我印象的也不一样啊。会不会是不同版本?”大姐说:“全网都搜不到我们之前看到过的雕像了!这个雕像诞生于19世纪,罗丹所作,虽然补充了新的版本,但都是相同的形象。”
我问:“这难道又是平行时空的证明?就像我在火车道那次一样?”大姐说:“对!还有断臂维纳斯。”我新开了一个页面继续搜索,维纳斯的两条切掉的断臂怎么变成了只有一边?我虽然疑惑,却跟大姐说:“会不会是因为那个断臂的切面太醒目,导致了对称的联想记忆?”
大姐说:“如果你不相信平行时空的存在,那所有的证明都可以归为记忆偏差。因为在一个绝对客观的世界,记忆和现实的冲突,一定是主观的问题,客观是不容质疑的。可是!量子力学已经证明了主观决定客观啊!”大姐情绪激动,继续追问:“你记不记得当年你跟我说蒙娜丽莎看不出来微笑?可是她现在笑得如此明显!不行,我要去巴黎一趟,互联网传播的图像毕竟有失真的时候,你跟我去吧!说不定也能解开你当年火车道的谜团。”我本来还想推脱,说到火车道我就无法拒绝:“好!我跟你去!”
大姐从南京出发,我从大连出发,到北京汇合,直飞巴黎。这次见大姐,见到了她少有的不从容,她看到我仿佛是看到了这世界上唯一为她亮着的星星一样。从见面她就开始滔滔不绝、神神叨叨,讲各种例如“米老鼠的背带”、“皮卡丘的尾巴”、“剪秋的食盒”、“眉庄的手臂”等等案例。我说:“这种影视作品、动画形象很难作数的,因为可以剪辑、可以改版。”
她又讲:“‘真直具’里面是几横?”我说:“汉字本身就有很多版本呀。小篆、隶书、楷书,简体字、繁体字都不一样呀。古人的通假字,不就是抄错了呗。”她反驳我:“可是大家记忆的都是统一的教材啊!”我说:“那很多人小时候还因为写错三横两横被批评,谁说得清楚呢?”
她继续问:“那‘天将降大任于斯人’还是‘是人’,这要怎么解释?”我已经有些不耐烦:“‘春风又绿江南岸’的‘绿’还换了好多遍呢!古文本来就是没有标准答案的。汉字多义,用这个来解释曼德拉效应根本站不住脚。我看网上大家都嘲笑说‘小时马大哈,长大曼德拉’,很多事情就只是记错而已,就像小时候全班同学考试都错的一样,是一个道理。”大姐终于沉默了。我觉得曼德拉效应不可靠是因为贾娆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记得,似乎不能如此解释,突然有种被骗上飞机的感觉。
飞机即将抵达法国戴高乐国际机场,昏昏沉沉睡过,挣了六小时的时差。大姐突然推我,指着座椅前方的航班地图给我看:“你看澳大利亚的位置!”一惊一乍,她最近真的是被搞地神经过敏。我转过头来,看我面前的地图,我也怔住了。澳大利亚出现在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位置,它离亚洲,尤其是印尼群岛格外得近,却离新西兰格外得远。我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心想:“澳大利亚在我的印象中是在太平洋的一片相对孤立的岛屿上,东南方紧挨着新西兰。我的空间记忆能力一直是强项,大姐也是,我们不可能同时记错吧?亚洲和澳洲的位置关系从前在我印象中很弱,现在亚洲和澳洲仿佛由东南亚‘s’型连接。”她自嘲道:“大陆漂移不会这么快吧!”有些无奈地闭上眼睛,我却来了精神:“你之前不是跟我说,曼德拉效应主要出现在2012年以后?火车道事件是在2018年,今年是2024年又集中出现了曼德拉效应。6年加上6年12年,这可能是规律啊!”
“对!时间规律是这样,那空间规律呢?哪里能证明时空转换?”
“你记不记得沉思者雕塑有很多张合影照片,上面的人拍照姿势和雕塑动作不同?”
“那可能就是时空交错的瞬间?那我们也去拍张照!”
此刻我们飞机已经在戴高乐机场上空准备降落!正是沉思者雕塑所在的巴黎上空!
(四)
相比于维纳斯和蒙娜丽莎所在的卢浮宫,罗丹美术馆是相对小众的艺术圣地,听大姐说是罗丹生前最后的住所,展出的基本也是罗丹的私作和私藏,其中最知名的自然是“沉思者”。那个陌生又神秘的雕塑安置在古典园林中,我缓缓走近,它款款展开……
我们在雕塑前矗立,整个雕塑给人一种不稳定的扭捏感甚至痛苦感,右肘支于左膝,手托住下巴和嘴唇,双脚仿佛非常不安地抵住脚下的岩石。大姐说:“这座雕像原来是‘地狱之门’雕塑群的主雕像……”我细细听着。这时有个女孩走来,问我们是否需要帮忙拍照,大姐翻译给我听,我说“好”,但又带着一丝担忧,我们来这里就是为了寻找时空的答案,怕找不到又怕找到。大姐说“merci”,递上了相机。
我俩相视,不约而同地摆出那个记忆中手抵额头的动作,闪光灯闪过,拍照的女孩说:“Les actions sont différentes!”大姐说:“没关系,我们记忆中就是这个动作。”她顺便翻译给我听,闪光灯又闪。我们收获了两张如同互联网上一样诡异的照片,除此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生。
“这下网上流传的照片破案了,就是因为有你和我这种恶搞人!”
巴黎的夜晚仿佛来得格外晚些,美术馆六点多关门,太阳丝毫没有要落的意思,我们在城市中游荡。大姐提议说这里离埃菲尔铁塔不远,我们可以登塔看日落,她指了指不远处的塔尖。来都来了,不能白来吧。我们在塔底买票的时候,塔灯已经亮起,这个角度下看铁塔是四四方方的样子。因为太晚,没有登顶的票了,我们只卖了到塔身中层的票。中间层不算太高,但巴黎整体银白色的印象可收眼底。大姐觉得不过瘾,拉我去电梯处询问这层能不能补票。她叽里咕噜在那里提问,我站得远也听不清楚,只见那个检票的人把她放过了闸机,她立马回头指了指我,我走上前也被送了过去,大姐连连merci。我问她:“你买了票吗?”大姐说:“那个法国人讲‘don’t need to pay’,他问我从哪来,我说中国,他说等他去中国,我可以请他吃饭。”我们心怀感激,满怀欣喜地上了埃菲尔铁塔的顶层,此时太阳正要西落。我们所期待的巴黎夜幕的繁华并没有出现,而是一种沉静的安详……
“11点了!去赶地铁!”我被拽回现实,匆匆准备下楼。当时我们都很慌张,不确定这个点还有没有地铁,一路狂奔,穿过塞纳河,我还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金色塔身上闪闪的光。地铁站口向下是漫长的楼梯,我和大姐的脚步匆匆在洞中回响,到了月台,巴黎地铁的隧洞是没有护栏的。我们翘首以盼,等到了远处驶来的两束灯光,上了车。一天奔忙,期待又失落,遇到了未曾预见的种种惊喜,大起大落,疲惫不堪,所以很快睡着了……
(五)
在睡梦中,我又回到了那个记忆中的隧道,我和娆娆一同穿过来,又准备一同穿回去。在火车来的那一刻,照亮了洞边供人躲避的侧洞,我三两步连滚带爬躲进去,看娆娆在强光里看不清楚以至跌跌撞撞,好在车来之前她已经走到洞边,贴着洞壁一动不敢动,我一把她拉进来,她摔倒在我怀里,那一刻她与我合一了。
原来我不是姚!是娆!娆不是别人也不是什么双胞胎,而是我年少时未能完全进入的身体,是作为灵魂的我的物质实相,姚就是娆!娆就是姚!原来我们不远万里来到世界的另一头寻找答案,而答案就在我的心中。
我惊醒,发现身边除了大姐空无一人,我摇醒她。此时地铁正在缓慢停下,发出了老旧金属吱呀呀的声响,车停稳的瞬间,灯熄了。大姐用发抖的手,抓住我发抖的手,安慰道:“没事,我们去车头那边找人。”她拥着我向前走去,连声喊着“help!”车头这边无人应答,我们决定下车。地铁车门基本都是关着的,但是因为设备老旧,有些车门间已经有了缝隙,我们使蛮力给车门开了一人厚的缝,大姐先跳下去,然后接住我。我们向着车尾的方向走着,希望能走回某个站台,爬上月台就能出去了。在路上我跟大姐讲了刚才的梦以及我的顿悟,大姐陷入沉思不再言语……
不知走了多久,远处有了点点的光,十分微弱似有似无,可那也是光啊!我们加快了步伐,光点越来越大,墙壁上每隔百米有照亮的侧洞,我们逃也般地出了隧洞,眼前是一片绿色,还能听到远处的涛涛水声。我们往前走,景色看起来越发不真实,一片树丛过过后,发现铁轨悬空架起,远处竟是那个熟悉的大坝!
大姐问:“你也来过这里?”我说:“来过!可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大姐仿佛心中有地图,说:“我们刚才走过的是一条笔直的隧道,前面的隧道是弯的,穿过它我们就能回家了。”回家!这几天反复经历思想的风暴、现实的风暴,早已疲惫不堪,“回家”仿佛是来自内心深处的呼唤。
大姐低头走路,小声说:“你知道吗?在这条火车道上,几乎每年都会有人丧生。有些是意外,有些是自杀,火车道成了连接生死的所在。即便如此,之前我和朋友还是会经常来到这里,与死亡对话。”
我听着怪瘆人,但是大姐继续道:“村上春树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若想彻底解开你当年的谜团,就要从生与死看到身与心,可能肉体的泯灭不过是三维转换的节点,而灵魂才是人之本体。我猜测你之所以能够身心分离,将娆娆认作双胞胎,有可能是因为从小在山村长大的缘故。因为我回忆儿时,第三视角的记忆大多是在村里玩耍的场景,第一视角的记忆大多是在镇上读书的场景。”
我觉得大姐说的有理,她继续推论:“看样子,身心分离的能力和环境直接相关。城与村最大的区别是与自然的割裂程度,在自然中人能够以一种精神体的状态存在,而在城市中人只能够以一种物质体的状态存在。这种状态会让人疲于奔命,内心又无比向往自然。”
大姐可能是在说自己如今的处境吧。她继续感慨:“但是物质存在是客观可证明的,而精神是不可证明只可感知的。第三视角的记忆在长大之后就不再会有了,所以成长的过程就是你说的‘合一’的过程,从此我们的灵魂之存在再也无法被证明,而年少时身心分离的记忆,终究因为无法解释而不再追究。”是啊,可能只有我一直在追究,如今才明了。
“大姐,你说时空转换的问题又该何解呢?”我把话题引到了她的世界:“从2012到2024年,时空转换之门是由谁来决定的呢?客观世界或许从来没有变过,而是我们自己在不同的平行时空跳转?我们为什么要跳转?”
大姐接话:“一切转变、流动都是因为差距,平行时空之间如果没有差距就没有转换的必要。不同的平行时空是因为人的选择而从不确定的状态坍缩到一个特定的结果,而我们又是通过什么在不同的坍缩结果之间转换?以及我们为什么要转换?”
她把我的问题又问了一遍。“会不会跟2012的末日预言有关?!”她停下脚步,继续说道:“或许在以前的时空里,人类已经毁灭。而有人转换到了新的时空,才从那时之后,开始大规模出现曼德拉效应。”我觉得有道理,追问道:
“那到底是谁救了我们?是神?”
“不,是姚姚!”
“是我?”
“是我们!是那个不能被证明,但一直存在的‘我们’,救了我们。只有他们才能跳脱三维,带我们去新的时空。”
大姐看向我,我看向前方,正是那个弯曲隧洞的入口处。大姐牵着我的手,我们一起走进去。在漆黑的洞中,我问大姐:
“那我们现在所处的2024年,还能再次得救吗?”
“傻瓜!2024年的曼德拉效应已经出现,这就可以证明我们已经得以自救了。”
“那2036年那次我们还能得救吗?我们到底什么时候会毁灭啊?”
“那我就不知道了。这要看万万千的‘我们’,如何选择人类的命运了。”
……
穿过隧道之后,就是我再熟悉不过的景象,山下是河,河边是我家。只是隧道两旁竖起了高高的栏杆,我们无法翻越,就打算继续往前,寻找出口。这景象仿佛又回到了我的儿时,枕石上残留着依稀不可见的红色油漆——“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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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得很有画面感,童年、火车隧道、巴黎地铁这些场景串起来很有吸引力。虽然是把平行时空、曼德拉效应当做外壳,但对故事的核心,成长里那种自我分裂又慢慢合一的过程表现的非常细腻。优点是氛围和意象,尤其是“隧道”、“回头看”很有感觉,而且最后能将它们收回来。不过后半段理论解释有些密、信息量有点大,有些地方像在用概念硬撑悬念,节奏也稍微慢了一点。但整体是一篇有野心、情绪也相当到位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