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子魔术师》——如何用量子物理学行骗宇宙？

文/蓝羽琪

我是谁？

这个朴素而深奥的哲学终极问题，如一道照进科幻万花筒的光。由它反射出的无比瑰奇绚丽而又神秘莫测的景象，让无数作家在脑洞与思维激荡下写出不朽杰作。

今天我想要分享的这部硬科幻，也正是由此而来。在我看来，它凝聚了宇宙奇观和赛博朋克美学；同时又融合了宏大艰深的背景知识，量力物理学、计算机科学、数学、异域文化常识……这些在我们眼里无比艰深的知识，在作者笔下如数家珍。所以，如果你无法静下心来阅读，一定会觉得此书又硬又难啃；然而，一旦耐心跟随主角们一起探索过波澜壮阔的无垠太空，你就会收获到一份至高无上、独属于你的烧脑快感。

当然，作为人类思维与脑洞的实验池，科幻作品想象中的未来社会，绝非平淡无奇的普通人类的剧场。本书中的未来社会就是一个经过基因工程改造、千奇百怪的生化人粉墨登场的舞台。

这些生化人往往都是社会边缘人物，他们用异于常人的方式思考问题、感知世界、抗击命运、质问天地。他们不是普通人类，却执着于普通人类同样执着困惑的问题——关于自由意志，关于宇宙真谛，关于爱与希望……

在书中，为了探索“我是谁”，男主角贝利撒留制造了一场轰动宇宙的惊世骗局。如何成功骗过整个宇宙，成为了全书最大的一个悬念。

作为生化人之一，男主角贝利撒留是“量人（量子人）”。这类生化人是基因工程和神经操作的科研结晶，如同一台人形超级计算机，无时无刻不在计算衡量、运筹帷幄。当他进入神游状态，便摈弃了自我，“只是一系列规则和算法的集合，而没有心智”，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人形量子计算机。

讽刺的是，量人原本是作为军师或企业智囊被制造，但由于思维方式太过抽象，反而陷入了神秘主义的泥沼，对凡俗事务意兴阑珊。贝利撒留厌恶自己作为工具诞生的命运，反而一头扎入了滚滚凡尘，利用超级智能洞悉宇宙、人情规则，当起了江湖骗子。

这时，一个意图发动独立战争的组织——撒哈拉以南联盟找上了他。他们需要他施展魔术，把战舰瞒天过海地从名为“主轴”的交通要塞运输到战场。

联盟战舰装有暴胀子驱动器，产生的推力比整个文明所知的最大推力都更大。研制出这样的战舰，仅用了区区四十年。贝利撒留发现，秘诀在于时间旅行技术的掌握——联盟随身携带着一对虫洞“时间之门”，周期性循环往复地进行实验研究，这样就将原本需要花费四个世纪才能完成的时间压缩到了四十年。他决定在协助联盟运输战舰同时盗走时间之门。他相信通过时间之门，量人能上下求索因果关系，寻找自身存在的意义，从而认清“我是谁”。

要完成如此高难度的骗局，超群的量子计算能力必须辅以洞察人性的“读心术”。从组建队伍起，他就将二者结合得天衣无缝，拉拢了千奇百怪的队友——

“量人”卡桑黛拉，精于计算而遗世独立，起初不理解贝利撒留的世故拜金，但为战舰导航能观测到庞大的宇宙数据，这是她身为纯粹的人形量子计算机最渴望的；

“偶人（玩偶人）”盖茨15，一个作为性奴被制造出来的物种的流亡成员，由于主轴由偶人政府把守，他被选中作为内线，回报是接受基因治疗手术重回偶人社会；

“波江人（杂种人）”斯蒂尔，与其说是人，不如说是混杂了大量物种基因的怪物，像鱼一样生活在高压水环境。他是最优秀的潜水员，总想干票大的，贝利撒留的计划能满足他的野心；

AI圣马太，同样具有超群的量子计算能力，开发初衷是服务于银行、投资，觉醒后却自认为是《圣经》圣马太转世之身，不屑于当赚钱工具，致力于建立教会传播福音，入伙是因为贝利撒留愿意受洗；

除此之外，还有三名“普通人类”——遗传学家德尔卡萨尔，着迷于生化人基因模型库，负责动手术；

爆炸狂人玛丽，以制作炸药为爱好，骗局需要她这样的人才声东击西；

江湖骗子威廉，身患绝症时日无多，自愿当背锅侠，为了得到报酬让女儿过上好日子。

主轴守卫固若金汤，贝利撒留计划在主轴中部打开一个人工虫洞运输战舰，同时在别处制造骚乱转移偶人注意力。在这一宏大的骗局中，人性的哲思激荡如斑斓诡谲的画卷铺展开来——

对于量人被施加的超群智力与好奇心本能，卡桑黛拉和贝利撒留持截然不同的态度：卡桑黛拉欣然接受命运安排，以待在“象牙塔”神游宇宙为乐；贝利撒留却认为自己沦为了智力与本能的奴隶，因此到复杂的人世寻求新发展空间，却始终迷茫。二人互为参照，代表着“顺从或叛逆”两种人生态度的碰撞；

偶人本是性玩物，将造物主奉为“元神”，将虐恋崇拜当作宗教信仰，但初代“元神”没明白，“神只能是纯粹的客体，是抽象概念”，因此偶人崛起后反而遵从本能用囚禁、外科手术折磨“元神”后代，荒诞而令人作呕的景象是对人类自以为能奴役、主宰万物赤裸裸的讽刺；

波江人并不像量人那样，是基因工程项目的宝贝产品，丑陋的外表和苛刻的生存环境，让他们觉得生来世界就糟糕透顶，因此总是毫无顾忌地破口大骂。斯蒂尔代表了边缘人物对命运最尖锐的挑衅，或许终其一生都无法逆袭，但总要以自己的方式野蛮生存。

……

团队有奸细，骗局有反转，层层嵌套的环节纵使有差错，贝利撒留总有planB。情节的精彩紧凑并非最大亮点，最吸引人的仍是对“我是谁”的探索。在联盟追兵逼近的情况下，贝利撒留进入了时间之门，一个巨大的超时空。为了储存那些数据，他发生了蜕变：大脑神经结构重新分区。接着，他从虫洞穿越过去袭击了追兵，盗走了时间之门。这是他行骗多年来最大、最有意义的成果。

骗局不仅满足了他寻求刺激的好奇心本能，也让他找回了神游乐趣，并与卡桑黛拉破镜重圆。“他当年怀着愤怒、恐惧和苦涩离开……他找到了一个新的世界，就此远离自己过去的世界……然后不知何故，在这两种世界的干涉作用之中，他的愤怒和痛苦都消失了，他的恐惧也不见了，他也能够拥抱回自己以前的好奇心。量子逻辑的本质就是，有时候，本来相互排斥的状态却可以共存。”

代换到普通人类身上，我认为每个人的个性都是矛盾而丰富的，就像薛定谔之猫，两种截然不同的状态可以叠加共存。唯有时间和阅历能让人蜕变进化，磨合个性中暂无法共存的部分，解开心结，坦然接受自己，慢慢明白自己是个怎样的人，从而找到人生道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