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地球到月球

来源:科幻星云网 作者: 萧星寒

1969年的7月21日，美国宇航员阿姆斯特朗和奥尔德林成功登上了月球，成为第一批踏足外星球的地球人。说起登月，不由得使人想起儒勒·凡尔纳的杰作《从地球到月球》及其续集《环绕月球》。通常的说法是这部出版于1865年的小说提前104年预见了阿波罗计划的成功。比如发射的地点都是佛罗里达州卡纳维拉尔角，宇航员都是三人，连飞行器的形状和速度也惊人地相似：形状都是炮弹形，速度呢，小说为36000英尺/秒，而现实为35533英尺/秒，这使得飞行所用时间有所不同：小说为97小时13分20秒，而实际为103小时30分，最后返回地球坠入大海的地点，小说与现实也只相差几十公里。

——多么精准而可怕的预见力啊！

这大概是我们今天依然要读凡尔纳的原因之一吧。要知道，1865年的时候，别说飞机，连汽车都没有，就是国王出行，也只能靠马车；要知道，1865年的时候，海王星还是太阳系的边缘，冥王星和银河系都还没有被观察到，甚至连一张详细的月面地图都没有：在这种情况下，凡尔纳居然能想到把人送到另外一颗星球上，计算还如此精准，不得不叫人佩服啊！

而且，凡尔纳在小说里预言准的可不只这些数据。

有一点很奇怪，身为法国人，凡尔纳在《从地球到月球》中，完成登月壮举的，不是法国人，而是美国人。要知道，1865年的法国可比现在牛逼得多，是个世界性强国，殖民地遍及非洲和美洲，国际上的社交活动都以讲优雅的法语为荣；要知道，1865年的美国可没有现在牛逼，刚刚结束的南北战争差点儿撕裂了它，眼下正在一片废墟里舔血疗伤，连地区性强国都不是。为什么凡尔纳不写法国，偏偏写美国完成登月的壮举呢？

小说里，大炮俱乐部里的成员无一例外都是战争狂人，南北战争刚结束就闲得皮痒，恨不得马上爆发另一场战争，好继续他们的血腥生意。（谁要是现在这样写，肯定会被骂得狗血淋头）好在主席巴比康把往月球发射一颗炮弹作为了他们的新目标。大炮本是用于战争的，现在却用来登月，也算是“铸剑为犁”了吧。

有意思的是，在现实里，登月之旅也与战争关系密切。其时美苏正处于冷战高峰——1963年的古巴导弹事件是冷战中最接近爆发核大战的事件——苏联人率先发射了人造地球卫星，还第一个把宇航员送进太空去转了一圈，这深深地刺激了凡事不落苏联人后的美国人。美国总统肯尼迪在1961年4月20日（加加林进入太空的8天之后），宣布了阿波罗计划，要在10年内登上月球，以便使美国在太空竞赛中获得领先地位。现在看来，要不是有冷战的巨大压力，美国人全力以赴，甚至赌上了国运，这才换来阿波罗计划的至今仍令很多人不敢相信的最终成功。但，一百年前的凡尔纳为什么相信会是美国人完成登月壮举？

我想，我们还是低估了凡尔纳，尽管我们读了这么多年的凡尔纳。数据精准，说明凡尔纳在科学上的多知与严谨，而对国际局势的起起伏伏，洞若观火，则说明凡尔纳绝对不是一个关在书斋里闭门造车的宅男。他眼里肯定不只有法国，而是有世界的。只有肯观察肯思考的人，只有胸怀足够宽广视野足够开阔的人，才能产生如此深刻以至于能够穿越时空的洞见。

这一点，对于今天的科幻作者，依然有指导意义。这也是我们今天继续读凡尔纳的一个重要原因。

对于凡尔纳，人们热衷于谈论作品中的科学，尤其热衷于罗列作品中实现了的幻想，赞叹有加，甚至把一些不相关的发明与发现也归功于他，却往往忽略了凡尔纳能有这样精准的幻想的原因。

事实上，凡尔纳作品中不科学的地方也不少，没有实现的幻想也远远超过实现了的幻想。就《从地球到月球》而言，小说中不科学的地方比科学的地方多得多，比如光的速度还不如电，月球表面有空气，然而最不科学的地方就是那门哥伦比亚大炮了。书中写大炮长270米，不管是当时还是后来，人类都没有造过炮管如此之长的大炮。270米，很长么？但物理学家经过重新计算，要使炮弹达到脱离地球引力的第一宇宙速度7.8米/秒，炮管要长达20千米才行！

现在大家都知道，把宇宙飞船送上月球的是火箭，而不是大炮。火箭的构思最初是苏联人齐奥尔科夫斯基提出的，后来德国科学家戈达德将它制造出来，直到现在仍是各国发射航天器的主力。然而，这个预见不准确，怪不到凡尔纳。他借书中的法国人米歇尔·阿当的口，说：“搭乘炮弹去月球旅行只是件水到渠成、简易不过的小事而已。这种旅行是迟早会发生的事，至于采用怎样的交通方式，当然要根据人类进步的规律。”所以，火箭代替大炮什么的，真不能说是凡尔纳没有预见到。

我觉得，哥伦比亚炮最大的问题不是炮管不够长，而是凡尔纳没有为巨型炮弹准备通讯工具。在小说中，电报这种近代化通讯工具已经相当普及了，凡尔纳怎么就没有想到为飞行中的巨型炮弹准备一种不需要线路连接的电报呢？

凡尔纳自己其实很反感别人把他当做预言家。在一次接受记者采访时，他这样说：“我不过是作了些预想，对于这些经过深思熟虑的我自认为是有实践基础的预想，我在写作中接下来往往会采用一种或多或少带有想象性质的方式去将它扩充，使之于我心中的主旨契合。”

凡尔纳写科幻，并不是为了精准地预言未来；我们读科幻，也不应该以此为唯一目的，阅读科幻，收获应该更多。这一点，对于科幻作者和科幻读者都很重要，也算是我们今天读凡尔纳的原因之一吧。

为什么我们今天依然要读凡尔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