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π算完的那天》

3月14日下午1时59分26秒，全球各地的数学家吃着派，开着派对，听着圆周率，庆祝着“Pi Day”。一件理论上不可能发生的事情，的确发生了。

一

又是一日精疲力尽，我打开我那间破败单身公寓的大门，冷风顺着窗隙间飒飒吹来，窗帘轻轻的浮动。

我一下带上门，“唰”的一下偎进我那沙发臭烘烘的，但让我整个人像回到母亲子宫一般温暖。

我闭上眼，窗外繁华多彩，令人目眩神迷的光彩照在眼皮上，好似要穿透进来，而我的屋子阴暗寂静。

睁开眼，望向那奢华美好，好似我在泥沼中窥探着人们欢歌笑语。算了，闭上眼吧，我这一生一无是处。

二

没有人会等我回忆自己该死的一生，更没有人会认真去理解一只蚂蚁的哀叹。手机电话响了起来，我想这铃声不知是希望还是灾变，是未来还是毁灭，是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

电话那边响起孙主任的声音：“小张啊，明天“银河X”超算试机，你来操作。我别人都不信，就信你啊。听说造价达10亿，还是要小心谨慎，按规章操作。”

“好的，我知道了。”我百无聊赖地挂断了电话。

既然上帝不让我今天死，那我就再活一天，再干件事。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明天就是我的宿命了。

三

熟悉的闹钟，熟悉的操作，熟悉的地铁，熟悉的生活。又一次的准点上班，而这一切换来的只不过是微薄的工资与虚无缥缈的全勤奖罢了。

只不过今天有了变化。短暂的剪彩仪式后，“银河X”被十几个壮实的保安给护送进了机房。不到1个小时，便安装到位。

门禁系统已全面升级，只有操作员身份的人脸识别与管理员孙主任的实时确认同时达成，方可进入。工作服与鞋套也必须着装到位，否则保安不会放人进去。

我怀着麻木的心进入了机房，硕大的白色房间内就我一人，压抑的氛围在头顶萦绕。玻璃之后便是他们视如珍宝的“银河X”超算。一身黑衣，像那无底的黑洞，仿佛周围的计算机和一切的一切都要被吸了进去。

我直接坐了下来，打开主控电脑，在远程控制启动了“银河X”，一阵引擎的轰鸣后，一切又归于平静。

打开C++，试机试个啥呢？还是那亘古不变、长冗无涯的π可以证明这机子是否名副其实，便打出一串代码：

#include<bits/stdc++.h>

using namespace std;

int main()

{

Pi();

return 0;

}

我隐约听到散热片的疯转，瞄到指示灯的闪烁，我知道计算开始了。

我知道要好几个小时，便刷着手机，昏昏欲睡。

在昏睡中，外部世界缓慢的运作着，运作着，机房里的一切安好，只有“银河X”那未来之门“吱呀呀”地打开着，打开着。

四

陡然间，我忽地惊起，觉得周围一切是那么不寻常，寂静的使我发颤。

指示灯亮着，炫目着，再也没有散热片的疯狂。硕大的机房中，没有声波在空气中反复的回荡。

我定下心神，知道“银河X”已经停止了对π的运算。我站起身，一把推门进了隔间，就要检查计算机是什么故障。

我进一步走向那全黑的“银河X”，如同《太空漫游》里的石碑一样矗立在那儿。我心想，这造价10亿的超算有什么了不起？从10点到现在，不过4小时的运算就不动了，还超算呢！

“银河X”的显示灯绿着，我再一摸机体，温度也十分正常，看似毫无问题。打开黑色的门，检查了上下的电路元件连接也都完好如初，跟崭新的甚至无甚差别。

我回到主控室检查主控电脑，我仔细一看，C++面板上冰冷的4个字震碎我的眼眸:

任务完成！

不不，这不可能，我安慰到一定是哪里出了什么问题,π不可能算完的。

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我待了许久。接还是不接？这是个问题。

“小张现在进展怎么样了？”电话那头依旧是孙主任。

“孙主任……呃……可能出了点问题。我还需要测试一下。”我的嘴唇有些颤抖。

“有情况，随时汇报！”

我决然挂断了电话。

这次运算有没有问题？想验证也很简单，只要把它与我们熟知且公认的前几位小数对比一下，便知分晓。

打开运算结果，映入眼帘的便是3.1415926，我着实记忆有限，上网搜了一下，只见两者完全相同，我便知道。我基本没有再对下去的必要，因为逻辑上的前后，前面是对的，后面必然没有问题。

这一么说π真的算完了？

我抱着怀疑看下去，屏幕上显示计算结果足足有1000万亿位，3.5PB，我还是低估了超算的算力，这每秒的计算量可真是看来无穷量的。可这串数字有些不对之处，为何数字间有毫无规律的空格？我写的程序中可绝没有这东西，我坚信不疑的疑惑了许久，还是未有所获。

可我一缩放，从更高的维度上蔑视着低维度，低维一切的一切都水落石出。

那毫无关联的数字与空格组成了一个我绝对不会想到的谜底——三个大字——“张永生”。

看到这，我飞也般关闭C++的所有页面。不停环顾四周，生怕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心有余悸地喘着一口口粗气，不为什么，正因“张永生”便是我的名字。

当我小心的壮着胆子再次打开运算结果时，没有任何异样，满屏的数字密密麻麻，我的头皮也渐渐发麻。脑筋全扭在一块，仿若无意识的非生物体。

我也曾试图仔细思考，可是没有丝毫机会能让这件事掌控于我。我的感觉一回来却又在是恐惧、着急、无知，没有暴风雨停息的迹象。

待我放平心态，已是10分钟后。

张永生，张永生啊，你自己想想，你惹了什么人，还是被谁针对，被谁做了恶作剧？我努力安慰自己，这就是个恶作剧，就是一个巧合，想到这我已浑身汗水涔涔。

“银河X”那大门彻彻底底，毫无保留地打开了，一个人恐惧着，颤抖着，憧憬地向他走去，向未来走去。

五

?“银河X”又一次跨世纪的运转开始了，这次我故意换了一种算法，换了一种代码，希望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要再出现，消失在这个宇宙，最好从头到尾就是我的幻想。

机房的灯光闪烁了起来，看来超算所需的供电量是以巨大无比的，导致机房其他地方供电不足了。这用电的速度显然是超过了供电的速度，我真是担心再这样下去，这片地区会停电。

在明灭的主控室里，只有我一人心急火燎，等候着不知是否存在的真相出现。

又一次“银河X”停转了，短短三小时，他竟又算完了π。我再次打开结果，历史是如此惊人的相似！

同样的1000万亿位数字，同样莫名其妙的空格，这次π告诉了我一句我无法理解的话：π，是人类的未来。

眨眼间，这句话也灰飞烟灭，我是丝毫没有联想到这两次恶作剧之间有何关联，又有何意图。——如果这是恶作剧的话。

我把两个π进行对比，计算机就是快，又两个小时，我眼睁睁的看着匹配度从0%一点一点涨到了99.9%。

不可能，不可能，π不要算完啊！最终的最终，天意不可违，匹配率还是达到了完美的100%。

我原本直着盯紧屏幕的身子，一下子就瘫在了电脑椅上，无力感遍布全身。事实就是事实，在接收了这么多信息后，我还是向现实妥协了。

这次是我打出了电话。

“小张，辛苦你了，怎么样了？”

“孙主任，“银河X”把π算完了。”我的声音从没如此镇定过。

电话那头是一阵沉默。

不久，孙主任与几个技术人员一起赶了进来，我向他们展示了一切的一切，经过激烈的讨论，我精疲力尽，先行离开了那个关了我一天的白色囚牢——机房。

那人离未来越来越近，大门就在眼前，他在门前停下了。

六

我逃离了案发现场，坐在小店里，看着路上的人来人往，整理着我的思绪。以往的拼图，我两下就拼好，可现在，我就是拼不上这前因后果、扑朔迷离。

越来越多的人和车向我逃离的地方拥去，一看手机新闻，标题是“XX集团超级计算机——‘银河X’算完了无限不循环小数π”，这才知道消息早已不胫而走。

我快步走回家去，继续看着新闻，网上众说纷纭。有许多数学教授通过逻辑已证明出了π是不可能算尽，根本没有可能性，这就是个谎言、骗局。也有人认为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毕竟也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要是真的算了出来，那就是和以前一样，某些错误观点的改变。

我迷茫了，我到底干了什么？计算机又发生了什么？世界又发生了什么？

我不确定刚才一切的真实，不确定π是否算完，我不确定这一切有什么前因后果。

我越想知道真相，却离真相越来越远。

手机上进一步的报道，不一会儿就冒了出来，说是一名员工在试机时算出了π。这不就是我吗？！不给我反应的机会，门口突然就人声鼎沸，响起了门铃声。我困惑地打开门。闪光灯瞬间便亮瞎了我的眼，无数的话筒捅向我的嘴巴。原来那些小道记者这么快就人肉到了我。

原本不安的我，一怒之下“砰”得关上了门。再次打开门，便掏出手机，示意他们再赖在这儿打扰我休息，我就报警。

这招是有点用，可一波又一波的记者怎么应付的来？我就只好直接上床睡觉去，这样假装没人才能度过一晚。

炙热的夏夜，躺在床上久久不能眠。不，我不能死，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前几天还对生活，心灰意冷就要赴死，今日我却一点不想死不瞑目。

那两句话究竟什么意思！张永生显然是指我，意思是首次算出π的是我吗？π是人类的未来，这话就更不知其所云。π是基础科学的基础，一旦算完可能引发数学和物理基础的崩塌，也就是我们所熟知的数学和物理不复存在。

“物理学不存在了”，这句话是多么可怕啊！！！

进而引发的是什么？是世界都毁灭吗？

还会有明天的太阳吗？今天红遍天的夕阳不会就是“人类的落日”吧？

一切还是留到梦里吧。梦里仿佛是未来世界，在高度发达的地球，人类实现了乌托邦。而π成了最高信仰……

七

一觉醒来，我对π有了更深的了解，π无处不在。

都不必睁开我那圆圆的眼睛便感受到π的存在。远处湖畔的巨型摩天轮，还有那冉冉升起的太阳和杳无际涯的星辰在我眼里都不一样了。

放眼望去，日月星辰，π无处不在。世界还是那个世界，至少目前来看是这样。

接连的一周里，我足不出户，而媒体对我也渐渐没了兴趣，各国的数学家们焦头烂额。数学和物理存在着，π还是那个π，只是现在已没有哪个人能确切地说它是一个无限不循环小数。

整个世界变了吗？可以说几乎没有任何变化。没有人会生活在不安中，蠢得像无比疯狂的科学家一样去自杀。谁还不是为自己的生活每日奔波。

各国的计算机也均已中速持续运算π，那些以前看来的“超算”在一周之后，终于陆续给出了结果。有的表示算完了，有的却仍在计算，认为不可能。可是越来越多的结果与我算出的相比对，大多一摸一样，毫无瑕疵。

最后的最后，数学家是怎么跳进黄河也洗不清π是个无限不循环小数了，毕竟事实胜于雄辩，一切皆有可能。

数学家败了，数学也败了。

本想就事不关己地再也不去想这事，可想到那两句话，就不自觉地思考。我想那不一定是恶作剧，那可能是一个暗示，一种神秘力量的指引。

好奇心害死猫，可我连死都不怕的人，会怕好奇心，会怕π？鬼使神差地想，我就想看看π的全貌，看看π，看看究竟什么成了人类的未来。

我骗过了孙主任，谎称上次试机时将东西落在了机房。便又偷溜进了机房，要想把π打印出来，那也只有“银河X”能胜任。

我什么都不管了，不管监控拍下我的举动，还是打开电脑就开始打印。打印机直冒烟，如果不停机散热的话，肯定会报废。我只好停停再开开，反反复复。

果然这打印机配不上“银河X”，就像狗不如人。漫长的一个上午过去，我忐忑地抱着一整纸箱的纸走了出来，生怕被别人发现我违规的操作。一个踉跄，纸箱差点飞出，我的心好似也要飞出了。

八

在家里，一整箱的π被我一页一页地铺满在地板、桌上、地上。我这渺小的陋室实在是容不下π的广大。

铺天盖地的数字，阐述着宇宙的终极；满天翻飞的纸张，拼接出人类的未来。

我不住想到我，π，未来，这三者间究竟是何种关系，我与π，我与未来，π与未来，这三组关系又是何等奇妙？

我尝试与π建立联系，可忽的发觉π算完的那天，我便是罪魁祸首。那一天是那么如梦如幻，在眼前虚虚实实。

那一个下午，我对着铺满π的房间沉思，看着一页页纸，一个个数字，从头到尾我没有一处落下。

眼前的数字围成一圈一圈，成了无尽的螺旋，我闭下炫晕的眼。

π啊，圆周率啊，周长与直径的比！告诉我这一切！这一切。

那人冲进了未来之门，门不断膨胀着，成了不知多长的长廊，长廊上的一切，这一切都供那人欣赏。

九

3.14159262653589793238462643383279502884197169399375105820974944592307816406286208998628048253421170679……1002132192576762024061266……2009122818859175156054088

345——毕达哥拉斯写出了惊世的勾股定理a?+b?=c?；

9.80665——这是牛顿从下落的苹果中算出的重力加速度；

29979 2458——爱因斯坦发觉光速是个不变的常数；

6.62607015×10^（-34）——普朗克奠定了量子力学的基础；

1.008、4.003、6.941、9.012、10.81、12.01、14.01、16.00、19.00、20.18……门捷列夫梦到美妙无比的元素周期表

……

我的头脑异常的清晰，我仿佛看清了一切，看清了数学和物理的一切，看清了宇宙中的智慧的一切。

无数的数字与公式，前因与后果，逻辑串起了一切，世上的未解难题一击即破，从前提到结论一线贯穿。我发觉这一切重要到了极点，并在某种神秘的力量驱使下拿起了纸笔。

那惊世骇俗的3.1415926……张纸上是如此：一定存在一个多项式时间的算法来找到NP问题的解…在非奇异复射影代数簇上,任一霍奇类是代数闭链类的有理线性组合…黎曼ζ 函数的所有非平凡零点都位于复平面上 Re(s)=1/2 的直线上…给定一个整体域上的阿贝尔簇，它的莫代尔群…的杨-米尔斯存在性与质量间隙…纳维-斯托克斯方程证明…正确…ρ…3…1…4…时间是…宇宙的起源是…暗物质与暗能量的本质…三体问题无解。

我终穿过那未来之门，手中拿着那π页纸——科学家穷其一生无法解开的秘密，我看到了未来，我从门上一跃而下。

十

我醒过来时，不是熟悉的闹铃和昏暗的环境。我的眼前花白，头昏脑涨，我想起身，身体却无动于衷。

我什么也不记得了。

见我醒来，在旁的俩人旋即停了哭泣，他们好似是我的爸妈，他们为何成了泪人。

我这才发现我嘴里插了管子，身上各处都包着扎，周围尽是一些仪器，我仔细分辨文字——ICU，我在医院？
听爸妈说，我那晚从3楼一跃而下，差点死了，被人发现给送来了医院，昏迷了3天3夜，他们都要吓死了。

“没了你，我们怎么活啊！”我妈哭得不成样子。

我看着爸妈送来的我的日记——不，好似遗书，是对生活那么绝望。我试图回想着一切。

玻璃窗和门外永远都有一堆人在拍照和采访，我不知怎么了，但有种种声音在撼动我。“π”“圆周率…”

啊。π是什么——我怎么知道。

尾声——一次与神的对话

?“神啊。”

“别叫我神，我们只是个组织，叫‘π’。”

“伟大的‘π’，告诉我一切。我知道的越多，想知道的也越多啊。”

“说吧。”

“为什么您偏偏选了我这么一个凡夫俗子？”

“偶然中的必然，必然中的偶然。”

“我属实不知道那晚上我究竟干了什么？我写的什么啊，我什么都不记得，却又依稀记得海量的知识涌入了我的大脑。神秘的力量牵引着我。”

“你是第一个参透π的秘密的地球人，你写下了困扰数学与物理发展的十几个难题的思路，科学家从潦草的字迹中忽地醒悟，不到几年这些完整的证明和论文如泉水般涌现，后面你也知道……”

“……人类技术爆炸短短50年内数学，物理，生物，医疗，航天事业突飞猛进。转眼就是未来。”

“没错，这是π授予地球人的。你们的发展当之无愧。”

“神啊，我会死吗？”

“依我看，你们人类的医疗已达到了对于地球人相当高的水平，永生不是问题。”

“我每天生活心惊胆战，就怕我等不到您出现的那天。等不到π的真相，那我死不瞑目啊！π是什么？”

“我此行的目的也是为此，π诚挚的邀请人类加入联盟，让我们继续谱写π的华章，救文明于水火。促宇宙以发展。”

“我们人类恐怕难担重任，我们还是在宇宙中自生自灭吧。”

“人类，来，跟我来吧。”

π的结尾又加上了167位数字，这是人类文明的历史和成就。他们将永远刻在π中，和π永存。

1067078191607245917560124……99999，π在永恒中继续谱写着文明的乐章，宇宙的史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