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本文获得第五十二届零重力杯短篇征文二等奖
作者:陆明华
责任编辑:零重力瓦力
光速是速度的上限,那么下限又是什么?二十三岁的物理天才佳霖坐在警局里,漫不经心地讲述着自己和师兄张恒的暧昧关系。在她眼里,这位比自己大了八岁的物理奇才消失一周,不过是情场失意的结果。可就在回家路上,公寓玻璃门上映出的那个熟悉身影,却打破了她一贯的理性思维。这个身影仿佛定格在时空的褶皱里,以一种超越物理常识的方式,重复着那个下午的瞬间……
佳霖双眼无神地看着手机中的聊天记录——只有自己发出的消息,对方却一直没有回复——已经一个礼拜了。
“看样子,你选了她……”佳霖淡淡地自言自语。但她却并没有伤心,像她这样的人,讨好自己才是人生唯一的价值。正当她准备删除联系人的时候,门铃响了起来。
打开一道门缝,她有些吃惊——门外站着的,是两个穿着警服的人。其中一人敬了个礼,说道:“你好,佳霖小姐,我们有些情况希望和你了解一下。”
佳霖懵了,但是女人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的两个警察之所以前来,与刚刚自己手机里的那个沉默了一个礼拜的联系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在一个还算宽敞明亮的房间里,工作人员给佳霖倒了一杯水,然后坐在了她的对面。
“不用紧张,我们真的只是和你了解一些情况。”警察说道。
佳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示意两人说下去。
“姓名?”
“佳霖。”
“年龄?”
“23岁。”
“职业?”
“博士在读……xx大学的,我的导师是xxx。”显然导师的大名为她赢来了更多的礼貌。
“这么年轻?”
“是,”佳霖有些骄傲,“我十四岁上的本科,后来直博。研究……”她突然想到讲太清楚可能不利于眼前这两个人理解,便改口道:“学物理的。”
“哦,这样……其实我们请你来,是想请问一下,你和,张恒,是什么关系?”
佳霖心中暗衬:果然和张恒有关。她没有直接回答,反而问起了警察:“张恒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佳霖面无惧色,事实上,她的脸上没有展现出任何情绪,仿佛这个张恒是一个与她完全不相干的人。
“他……失踪了。”警察回答道,可能是觉得这本就不是什么刑事案件,佳霖也不是什么嫌疑人,所以没什么顾忌就说了出来。
“什么?”佳霖的脸上终于有了一点惊讶,她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她很在意自己的安全,她立马问道:“失踪?你们这是怀疑我吗?”
“不不,目前还没有证据证明他受到了什么实质性的伤害,不属于刑事案件。”
佳霖这才稍稍松了口气,回答道:“我是他的师妹,在同一所学校读博士,但他比我大很多毕竟像我这样的天才还是没几个的,他31岁能当上博士已经是人中龙凤了。不过,这些基本信息你们应该都知道了吧,你们还想知道什么?这是我的手机,你们可以拿去调查,我和张恒所有的交流内容都在里面了。不管他发生了什么,我都可以证明与我无关。”说着,她拿出了自己的手机,推到了两人面前。
两个警察面面相觑——这么配合的人,在工作中是不常见的。不过这确实大大为两人减少了工作量。一个警察接过手机,另一个接着问:“你们除了师兄妹以外,还有别的关系吗?”
“我们……”她稍微斟酌了一下,但没有想太久,“我们经常发生关系。”
那个警察显然被这么直接回答吓到了,一般情况下,被问询的人会说“情侣关系”或者“我们是相爱的”之类的。这么直接还真不常见,何况这还是个女生。他问道:“我可以理解为,你们是情侣吗?”
“应该……不算吧……我追求了他一阵子,追了有两个星期了吧,但他还没答应。”
“所以,你是在大概三个星期之前开始追求张恒的?”
“是。”
“一直追求到一个星期之前?”
“对。”听到这句话,佳霖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一个星期之前?张恒就是从一周前开始,和自己断绝了一切联系,难道说就是那天再见之后,他就失踪了?
“那么,你认识杨晓晨吗?”
佳霖愣了一下,她知道这个名字也是躲不过去的。不过佳霖倒也不对此有多大抗拒,她只是有一点点失落,仅此而已:“知道名字,她是张恒的女朋友。”一边说着,她一边看着正在做笔录的警察,就好像只是陈述今天早上吃了什么早饭一样随意。
“见过吗?”
“见过一面。”
“什么时候?”
“上周。”见鬼,怎么又是上周?难道张恒的失踪和杨晓晨有关?佳霖心中快速思索了一下,问道:“怎么?她也失踪了?”
“那倒没有……不过你们上周为什么会见面?”
此刻佳霖叹了口气,咂了咂嘴,显得稍微有点不太情愿了。见状,警察接着说:“你们上周是在……高能所……见面的吗?”这个名词对于面前这两个人来说显然不是那么常见,他们说出“高能所”的时候明显卡顿了。但这也说明——他们的确是事先做过工作的。
佳霖只能如实回答:“是的,在我们课题组的实验室。我和张恒当时在做实验,中途杨晓晨突然来了,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她的真面目,然后他们就吵了起来,我就赶紧离开了那个是非之地,还请了一个星期的假。那之后,我给张恒发的所有信息,都石沉大海了。我还以为是因为他决定要坚守自己的爱情,选择了自己的原配,所以才不再理我的。我也没想到,那天之后他就失踪了。”
“他们一见面就吵架?关系那么不好吗?”
“嗯……倒也不是。”佳霖回答:“主要是那个时候我们除了做实验,同时还在做点别的,杨晓晨突然进来,发现了我和张恒的关系,所以才发那么大火的吧。”
“哦……也就是这之后你才知道张恒其实是有女朋友的?”
“那倒不是,我一直都知道。”
警察点了点头,这和他们的工作没有关系。两人又问了一些有关佳霖这个礼拜的行踪的问题,确定没什么异常之后,就允许她离开了。临走之前,警察还说:“一个星期之前,张恒的朋友来报案,说他失踪了,如果你有他的消息,请联系我们。”
佳霖象征性点了点头,心里却因为莫名其妙被请来了这里而感到暗暗不快。但佳霖却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这一点点的不快,将是接下来一系列灵异事件的开端。
佳霖正欲返回自己的单身公寓,却又觉得今天莫名其妙被找来这种地方很晦气,便想在假期用完之前找个地方玩玩,冲淡这小小的不快。她叫了一辆车,到了一家酒吧,便很快融进了这个杂乱的环境之中。
佳霖的个人生活和学者可以说毫无关系,但她却毫不在意。她始终坚信世界对于一个人的评价取决于那个人最高的成就,只要成就足够高,个人品德方面的不足反而会成为天才传记中的一笔趣事,爱因斯坦、哥白尼、居里夫人、牛顿……都是如此。在不久的将来,自己斩获诺奖的时候,人们要是发现这个美丽动人的天才少女居然是靠努力获得的荣誉,恐怕还会失望。她那天才的大脑从小就提醒着自己——只有毫无成就的蠢货才会用道德约束自己。
张恒,自己的师兄,就是很好的例子。在一段关系之中懂得给自己找找乐子,这就很聪明,所以他取得了比一般人都要高的成就;但在自己和那个文科生初恋情人杨晓晨之间居然徘徊了那么久,这显然不够聪明,所以他的成就不如自己。
天快亮了,醉醺醺的佳霖才摇摇晃晃地叫了车,打算回公寓。这一夜的狂欢让自己心情好了一点,忘了那个不识货的张恒还有被叫去问询的晦气事儿吧……但在车上,佳霖心中一道怪异一闪而过。她说不清,但感觉好像是有人——跟着自己。她回头看了看身后,汽车拐进了拐过了一个弯,身后没有任何车辆或者行人。
“错觉。”她双手捂在脸上揉了揉,“玩太嗨了。”
车进入了公寓群——公寓的门前是一条一百多米的直路,两边种满了树——和高能所门前的设计一样,真不知道是谁设计的,一点情趣都没有,佳霖暗自埋怨。汽车在这段路行驶得很慢,让佳霖昏昏欲睡。下了车,佳霖走向公寓的玻璃大门,正欲打卡开门,却在玻璃那微微的反光中看见了自己身后远处的一个人影,太远了,脸看不清,但是衣着、身高……好眼熟……张恒!
她呼吸一滞,猛回头。道路两旁的灯还亮着,石路空荡,连一片落叶都没有,更别说人了。她再次看向玻璃门,那身影似乎真的在透明的玻璃映像里,可现实中,身后仍旧只有那辆慢慢开走的网约车和两旁的树。昨夜喝下的酒水涌上她的喉咙口。她想跑,却发现双脚被地面吸住;想喊,却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大得像鼓,鼓点里混着另一个节拍——轻、稳、远,却始终跟着她的每一次呼吸。玻璃里的映像没有消失,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在等待她下一次眨眼……
佳霖惊慌地回了公寓,迅速把自己反锁在内。她不断安慰着自己,一定是喝太多导致的幻觉,睡一觉就好了。酒精渐渐上头,她就这样,躺在沙发上睡去。过了一整天,佳霖才醒来。
她的精神恢复了很多,不刻意回想,她都想不起来昨天自己看见的那玻璃门里的映像。此时恢复神智的佳霖清楚认识到——那就是一个白天受到心理暗示,晚上醉酒过后出现的幻影,仅此而已。好了,现在天才要继续世界上最伟大的课题了!佳霖洗了个澡,叫了辆车,准备回到实验室。
下了楼,自己面对的又是那条一百多米长的直路,仍旧空空荡荡。她就这样等着车来,等着等着,一个念头突然涌了上来——用手机的屏幕看看身后!
她被自己的念头吓了一跳,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念头会在这个时候冒出来,但佳霖现在的确,出了一身冷汗。车来了,顺着直路,朝着佳霖缓缓开过来。这个时候她猛地把手机架举到侧前方,颤抖的瞳孔搜寻着漆黑的屏幕反射的身后的景象——大门,大门里的电梯,没了。
佳霖自嘲了一下:“哼,大惊小怪……”说罢,车也来到了她面前。佳霖这下真的放心了,她上了车,戴上了耳机。
司机掉了个头,向外开去。窗外的树影缓缓掠过,直到开到这条小路的出口。佳霖无意地拿出包里的化妆镜,打算整理一下自己的头发。但是就在她一抬手,把镜子举过头顶的时候,她看见了!在镜子里,透过车尾窗,看见这条小路的另一边,离公寓门口没多远的地方,张恒站立的影像!
她触电般朝后看去!搜寻着那个映像的主人!但就是这一刻,司机刚好驶出路口,眼前的影像还未看清,那条直路就消失在了视野之中。
这次不是眼花,也不是幻觉。佳霖这次真的惊慌了,她在手机上按了好几次指纹才把锁解开,她连忙在手机上更改了订单,新的目的地是——派出所。
两位警察没想到这么快就有了线索,但是面对佳霖的线索,他们感到一丝不解:“什么叫,你好像看见了张恒在跟踪你?”
佳霖这次的姿态没那么高了,她略带慌张地说:“我不知道张恒为什么要跟踪我,但是我几乎可以肯定,他就在我的公寓附近。”
听完佳霖这两天的怪事,警察却显露出了怀疑的表情:“佳霖女士,我们希望你真的能带来线索,但是你说的话也未免太……令人难以置信了。”
佳霖有些恼怒:“是你们说有线索了可以来找你们的!”
“好好,”警察安抚了佳霖的情绪,我们一定会对此展开调查的。
“慢着,我要报警,就针对这件事,请帮我立案吧”佳霖说着,她似乎已经看穿了眼前这两个人对自己说的话并不在意,甚至认为自己编了一个故事出来逗他们玩。
“您……确定吗?”
“确定,给我受理回执吧。张恒……不管那人是不是张恒,他都已经多次跟踪骚扰我,涉嫌寻衅滋事。”
警察听罢,只能帮佳霖立案:“好的,接下来的几天,我们会派人暗中跟踪你,可以吗?”
“可以。”佳霖又恢复了高傲的姿态,因为她能感觉到这件事中的怪异之处,但眼前这两个人都是普通人,和她这样的天才差距是很大的。
来到了实验室,她开始了自己的工作。实验室里一地的狼藉已经被收拾好了,完全看不出一周前,这里的闹剧。
当时整个组都去了聚餐,除了张恒,他留了下来。这可是个好机会,于是佳霖也中途返回了实验室。
前面讲过,研究所和公寓的外围布局很像,大门前都有一条很长的直路,路的两边种满了树。但与公寓相比,研究所的建筑主体却有着比较高的美感——这是一个圆环型的建筑,像是一枚巨大的玉璧,坐落于山中。玉璧朝里的一面不是墙,而是玻璃,让每一个实验室里的人都能看见圆环内的景致,同时也能看到自己对面的其他实验室的人在干什么。
那天,佳霖悄摸着进了师兄的实验室,然后突然在张恒身后抱着他,娇嗔道:“师兄,怎么那么努力呀?”
张恒被吓了一跳,但很快就会心一笑:“怎么?昨晚还没玩够吗?”这显然不是张恒和佳霖的第一次了。两人在实验室里忘乎所以,全然不顾刚开始的实验,加速器刚刚开始运作,而研究所里运作的,却不止加速器。他们找个地方挡着玻璃幕墙,防止被对面的实验室有人看见——但也没什么必要,因为今天研究所里本来就没什么人。
“师兄……你在干什么?”
“你说呢?”
“我是……说真的,聊聊你的设想,会让我更兴奋。”
张恒愣了一下,佳霖非要在这个时候聊学术吗?不过怪人有怪癖,天才的快乐,凡人很难体会。尽管氛围很奇怪,但是张恒为了满足佳霖,还是正经地解释了起来:“问,宇宙中速度的上限是什么?”
“光速啊……”
“嗯嗯,真棒。那么……速度的下限呢?”
“嗯?师兄什么意思?”
“这就是我的设想啊。有质量的物体永远无法达到速度的上限,但是有可能可以让它达到速度的下限。”
“可速度怎么会有下限呢?静止?哦不,不,怎么可能是静止呢?宇宙中不可能有绝对静止的存在。”
“速度下限以怎样的姿态呈现还不知道,但一定会开辟新的研究领域。有可能,真的有绝对静止也说不定呢?”
佳霖知道最后一句是玩笑话。但她没有接这句玩笑话,也没有停下来。她继续发问:“那速度下限的理论基础又是什么?”
“你真是……好吧,是虚数的物理意义。物体速度方向和瞬时运动方向保持一致,在普通情况下,物体的运动始终指向一个方向,所以始终有一个速度,一个不为0的速度。我现在就要找到虚数所描述的那个方向,让物体朝着那个方向运动……”
“懂了,如果用横轴代表速度大小,那么已知所有的运动方向都在这条轴上,而且,取不到0。而师兄的想法是,正如速度的上限不是通过对物体的加速达到的一样,速度的下限也不可能是通过对物体进行减速达到的,要的是进入某一种状态,进入一条与横轴垂直的竖轴——虚数轴所表示的状态。如果我们在那里……那在横轴上的投影就是……0。”
“佳霖……你好聪明啊,怎么能有这么聪明的人,聪明得……让我着迷……”
“那就做我男朋友。”
“你知道这不可能,我有女朋友。”
“哪呢?叫她现在过来,看她还当不当你女朋友。”
但两人不知道的是,张恒的女友杨晓晨,已经到了研究所的大门外。一个在研究所打杂的本科生看见杨晓晨,知道她又来找张恒博士了——因为她经常来。本科生上前说道:“哟,又来啦?”
杨晓晨礼貌地笑了下,自动自觉进行来访登记,问道:“今天没什么人啊?”
“对啊,张博士他们组好像整组都不在,你可以去A117等他。”
“行,谢了!”杨晓晨也已经27了,但还是像个本科生一样天真灿烂。一蹦一跳地进了研究所,但是当她打开A117的门,映入眼帘的却是……
一场大战随即爆发,被打断的两人也惊慌失措。佳霖的第一反应仍然是逃跑,她捡起地上散落的东西,转眼就从门外闪了出去。越走越远,但研究所里杨晓晨的尖叫却没有减弱。
“疯子……”佳霖暗自说道,“为了个男人,至于吗?”她的头发还有点凌乱,迎面看见打杂的本科生,她居然有了一丝不好意思,便赶紧离开了研究所……这之后,她就回了公寓,到了晚上依旧想约张恒,但张恒已经不再回信。想到这两天研究所一定会传些难听的话,她就索性请一周假,在公寓里休息。直到两天前,那两个警察来找佳霖,说张恒已经失踪,怪异的事才接踵而来。
佳霖在实验室有些心不在焉,突然她察觉到有人在跟着她,她走出门口,沿着直路向外看去——直路尽头停着一辆车,车里坐着的就是那两个警察中的一个。这次不是“张恒”。
下了班,佳霖走到那辆车旁,想问问情况。警察见她来了,打开车门,让她上了副驾驶。此时的车子车头朝外,似乎随时准备离开,连引擎声都有一些不耐烦。
“我们没有发现任何异常。”
“公寓那里有人去调查过了吗?”
“当然。”
佳霖心里骂了一句:蠢货……
她有些疲惫,一下靠在了座椅上,想休息一会。但就在此刻,她从后视镜看到身后的远处——一个穿着格子衫的男人像钉子一般站在那里,远远的,真的看不清脸,但佳霖有十足的把握:那就是张恒!
她惊呼一声:“快看!就在那!”说罢,她立马下车回头看去,就连警察也被她吓得以为是真的,也跟着下了车,回头看去——但两人目光所及之处,没有任何异常的人。佳霖也发现,镜中的人,此刻已经不见了……
“不可能……这不可能……”
“小姐,你……”警察有点无奈。
佳霖立马回到车上,再从后视镜看过去,那人依旧在那。她颤颤巍巍地打开手机的前置摄像头,放在后视镜旁,让后视镜里的画面呈现在屏幕中——一模一样的树,一模一样的直路,一模一样的研究所,唯一的不同,就是镜中的直路上,站着一个人,而手机屏幕中的小路上却空空如也!
佳霖知道,这不是警察能解决的事。与此同时她脸色发白,把警察吓了一跳,要送她去医院。
“不用,我回家休息一下就好,你可以送我回公寓吗?”
路上,佳霖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杨晓晨现在在哪?”
“怎么了?”
怎么了?佳霖也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遇到的情况和任何人都说不清楚,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她的直觉告诉她,杨晓晨有可能和这起事件有关,她才随口一问。
见她不说话,警察接着说:“这……倒也不是不能说,她之前在一家公司上班。一周前进了精神病院……”
“什么?”佳霖几乎跳了起来,“那你们怎么不早说?”
“你又没问,她只是受到张恒出轨的打击太大,才……”
“蠢货!弱智!”佳霖终于骂了出来:“张恒失踪,杨晓晨进了精神病院,我遇到了跟踪,难道都是巧合吗?你学文科的吗?!她在哪个精神病院?带我去!”
警察不能还口,同事他也不想还口,他知道这个女人的智商可以说是世界上最高的之一,总能想到普通人想不到的。
精神病院,佳霖感到了一丝恐怖,她祈祷这里不要放太多镜子。
走廊的灯是一盏一盏的奶白泡,像被谁掐着喉咙,亮得迟疑。佳霖跟在护士身后,脚步轻得像误闯别家相册的灰尘。
左手第一间,门上的小窗里贴着一张男人的脸——皮肤光滑得几乎反光,像刚剥壳的煮蛋。他冲她眨一下左眼,睫毛长得不合比例,随后把整张脸慢慢旋转九十度,仿佛那只是一张被风吹歪的卡片。
第二间门没关严,留一道缝。缝里能看到一个女人在拉小提琴,如痴如醉,动作时而大,时而小,似乎完全沉浸在了她的世界里——但如果能拉出声来就更好了。静默的房间配合着拉琴的动作,又多了几分诡异。
走廊转弯处,一个男孩蹲在地上,用蜡笔给地砖的裂缝描边。每描完一条,他就把蜡笔掰断一截,断口颜色鲜艳得突兀。他抬头冲佳霖笑,缺了门牙的地方像一扇小窗,窗里黑得深不见底,却透出一股子不合时令的薄荷味。
护士的高跟鞋踩在大理石拼接线上,节奏稳得像钟摆,却故意避开每一块描了颜色的砖。拐最后一弯,灯色忽然变暖,像有人悄悄调高了黄昏的饱和度。 门后面就是张恒的女朋友——杨晓晨。
她背对着门口,坐在房间正中,灯不是很亮,但恰好把她罩在光里。开门声显然把她吓到了,她猛的回头,看了来者一眼,一下就认出了她:是你?
佳霖反而冷静了一点,说到:“是的。”
佳霖本来是打算来问问杨晓晨有没有什么线索的,但出人意料的是,杨晓晨在认出了自己之后,突然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带着哭腔说道:“求求你救救我吧,张恒我让给你,你们不要缠着我了!不要再缠着我了!”
佳霖愣住了,但她很快反应了过来,她蹲下,看着杨晓晨的脸——那张憔悴的脸上没有任何妆容,左眼还包上了纱布。
“我没有精神病,我真的没有精神病!但他们都不相信我,我能认出你,说明我没有精神病!你叫什么名字?你要救我!”杨晓晨抓着佳霖,哆哆嗦嗦地讲着。她的状态其实很难让人相信她没有精神病。但不管有没有,自己都要先和她交流一下。
“你知道,”佳霖问:“张恒去了哪里吗?”
“他……他一直缠着我!啊——”杨晓晨把头埋在了双手之间,开始呜咽。
缠着你?佳霖反应过来,难道杨晓晨也遇到了和自己一样的情况?也在镜子中发现了远处张恒的身影?
佳霖双手按在杨晓晨的双肩,让她冷静下来:“冷静,你冷静下来。我告诉你,我叫佳霖,我勾引了张恒,但是现在显然我们都遇到了一些很可怕的事,否则你不会在这里,而我也不会来找你。懂了吗?”
杨晓晨点了点头,但随机又摇了摇脑袋:“真的吗?他们都不相信我说的话,你会相信我?”
“他们不相信你,我相信!因为我们遇到的事,是一样的……都和张恒有关!对吗!”
“对!对对!”杨晓晨眼中有了一点光,开始回应佳霖的话。
“而且,他就像一个……”
“鬼魂!”这句话是两个女人同时说出的,“一直缠绕在你的周围!”
话音刚落,杨晓晨再也忍不住了,她把脸埋进佳霖的肩膀,有气无力地说:“我没病,我说的都是真的,这不是幻觉。”
“是的,而且这个世界上,只有我们两个人能看到。”
“他莫名其妙消失之后,就以那种诡异的姿态出现了。”
“是啊,真的很诡异,让人光是想想就发怵。”
“就那样……”
“就那样……”
“一声不吭地……”
“一声不吭地……”
“出现在……”
“出现在……”
“镜子里。”
“你身边。”
“身边?!”佳霖怀疑自己听错了。
“镜子里?!”杨晓晨也对自己听到的内容表示怀疑。
两人本以为自己找到了同病相怜的人,但却在这一刻,对不上号了。
佳霖问:“你是说,你看见的张恒,在你周围?”
“对啊,我还奇怪,为什么你说的是在镜子里才能看到他。”
“你看到的是怎样的?”佳霖盯着杨晓晨的右眼,等待着她的回答。在讲述中,佳霖不断惊愕,光是听描述,她就不寒而栗。这样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自己可能都不在精神病院,而是直接进火葬场了。听完之后,佳霖甚至有了一丝庆幸——相较之下,杨晓晨面临的恐怖,胜过自己的几十倍不止……
那日,杨晓晨打开A117的门。两人在实验室里场景冲上杨晓晨的脑子,嗡的一下,她失去了理智,抄起身边的东西把两人打散。佳霖有点狼狈地捡起东西溜出门去,杨晓晨见状,便只追着张恒打。她真的失去理智了,过去美好的回忆与当下的苦楚全部化为力量,向着张恒打去。

张恒一边收拾自己一边躲闪,同时也不忘道歉,但他实在不知道先说哪样:“对不起晨晨,我错了!我是爱你的,我只是一时冲动!我是真的想和你走进婚姻的!这里还有很多仪器,不能乱碰啊!”
杨晓晨听不进去,还在爆发着怒火。但突然间,还在逃跑躲闪的张恒迎了上来,用身体主动去接着杨晓晨砸下的东西,嘴里还在说着什么“住手”之类的话。意外就是这个时候发生的,张恒的头硬接了一次来自保温杯的撞击,渗出了一丝血;与此同时,本想要制止杨晓晨的张恒也把杨晓晨的脑袋往实验室里的书架上撞去。张恒后退了几步,杨晓晨的视线也逐渐模糊。
她能听到脚步声,那是外面值班的本科生前来查看情况来了。但当本科生进了实验室的时候,杨晓晨刚好晕了过去。再次醒来,就是噩梦降临的时候。
本科生闯入实验室的时候发现地上有几滴血,杨晓晨倒在了书柜旁,但张恒——却不见了踪影。他赶紧打了120。
医院里的杨晓晨醒了过来,发现周围站了一圈人,有医生护士、自己的父母、朋友,甚至还有张恒的朋友,他们都很担心自己,看到自己醒了,大家才松了一口气。
她说想一个人静静,人们都离开了病房。除了身边的一个人,她不用看也知道,是张恒。
“怎么?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杨晓晨冷冷地说。但站在她左边的张恒沉默不语,一动不动。杨晓晨只能用余光看见他。她对张恒这种态度很不耐烦,再次发火:“你说话啊!”然后猛地把头转向左边——她愣住了,自己的左边什么都没有,空空如也,但左眼的余光还是站着一个人影,自己能清晰地看到那个人像,就是张恒。
她以为自己神智有点问题,也可能是视力有了点问题,余光里才出现了这么一个成像。她闭上眼睛,揉了揉,深呼吸,再睁开——余光里的成像还在!
在医院的两天里,精神科的医生会在体检之后来诊断。这个时候,杨晓晨都会冷静地描述自己看到的东西,但每次这个时候,医生都在暗示她这会不会是她的错觉。
杨晓晨觉得反复地强调反而显得自己像个精神病了。这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余光里的人影,一直都在,并且有的时候,她能清晰地看见那个“张恒”的全貌。
第一天住院的时候,她以为这只是幻觉——因为那人像只在左眼的余光里出现,从未真正被自己正眼看到过。但那夜她去洗脸的时候,她看见了,通过镜子,镜子里的她身旁真切地站着张恒,她不再需要转动眼球或者身体,余光里有他,眼前的镜子也真切地把他的全身映了出来!尤其是那张脸——微微张开的眼只能看见眼白,一副被敲死的惨状,额头渗下几条血痕,把脸分成了几个区域!

杨晓晨尖叫着,精神科的医生也不能不把这个现象当做症状处理了。
“你的意思是,你看见了,你前男友的鬼魂?”医生问道。他经手过许多病患,他们都自称能看到某人的鬼魂,所以就下意识地觉得杨晓晨也是如此。
“我觉得……”应该不是,而是他本人。
“哦?”医生倒是没听说过这种描述,他反而更希望杨晓晨说自己看到的是鬼魂:“你为什么这么说?”
“我想……鬼魂……应该是没有实体的吧?”杨晓晨说着,左手不自觉地向左边抬上了一点。在医生眼中,她似乎真的摸到了什么一样,碰到了空气然后迅速收回,一瞬间,恐惧随着泪水涌了上来:“不!那不是鬼魂!不是幻觉!我能……碰到他!”
医生惊愕的表情反而稍稍舒缓了些,病重到一定程度反而好办,光是这几句话就足以让杨晓晨接受精神治疗了。
住进精神病院之后仅仅几天,杨晓晨就觉得精神病似乎是会传染的,她自己都分不清余光里的张恒到底是不是幻觉了,她的行为也变得更加激进。一个夜里,她在精神病院的月光下独自站着,借助月光,左眼依旧能看见张恒。几乎是同时,一声尖叫与她的动作几乎是同时发出的——杨晓晨用手,把左眼挖了出来……面对满地的血液,她如释重负:“哈哈哈哈……我终于看不见你了……我不碰,不碰你……不碰你就好了……哈哈哈哈……”
佳霖眼前的杨晓晨此时跪倒在地,无力再说些什么。佳霖伸出自己的右手,在杨晓晨左边的空气里划了划——那只是空气,仅此而已。
“你什么都碰不到,对吧?”杨晓晨说,“那你现在,也要开始怀疑我了吗?”
佳霖不语。
“你知道吗?其实我现在,已经差不多脱敏了。”杨晓晨有气无力:“你身后……”
佳霖回头看去,那是走廊拐角铺满瓷砖的墙壁,反射着她回头的景象。
“从刚才开始,我就一直,一直能在那反光的瓷砖中,看到他……”
细若游丝的语句让佳霖几乎叫喊出来。她紧忙起身,后退几步,然后跑了出去。
这夜,佳霖反而睡得很沉。
其实离开精神病院的时候,她就已经猜到些什么了,但心里还是稍微有些害怕,所以让开车的警察避开了长段的直行道路。一路上,她偶尔拿起镜子往车后窗照去,果然没有再看到张恒的影子。
回到公寓门前的直路,佳霖阻止了警察开进去,说:“我就在这下吧。对了,撤销报警需要什么手续吗?”
“啊?你要撤销吗?你说的那个跟踪事件?”
“对,麻烦你帮我撤销一下。”说完,她就下车了。
前方一百多米长的直路尽头,就是公寓大门,但她在路口站了一会,转过身去,让自己背对那条直路——从精神病院出来之后,她一直避免自己身后出现这样长的直路,但现在,她要做个简单的实验。她举起镜子,通过镜子看着身后,也就是那条路——直路中间,张恒出现了!
佳霖有点发怵,但这次发怵仅仅是因为这个画面很诡异,就像看见恐怖片里的截图一样,很诡异,但并不是人类最原始的,对于未知的恐怖——她对这件事已经不那么未知了。
一个人遇到诡异令人恐惧,但两个人都遇到诡异,其中就可能蕴含着规律。而规律,是可以被理性掌握的。
从第二天开始,佳霖就把自己整个人埋在研究所里,翻找着张恒以前的研究材料。在那个自己和张恒偷情的书架上,堆满了这么多年以来,张恒的心血。她霸占了整个实验室,从凌晨到凌晨,连澡都顾不上洗。半个多月过去了,张恒的研究成果的最后一步,被自己完成了,这是划时代的成果。
但她不知道应不应该开心:“这个成果,只能是我自己发表了,师兄,你还活着,但也已经死了。但是,这全都是你的功劳,你只差实验这一步,就能名垂青史。”
佳霖并不是很开心,她本以为自己的智商能把她自己从平地带到巅峰,但她现在,却是依靠了师兄的成果,才到达了这个地步。
几天之后,学术界哗然。在这座城市的精神病院,护士也来到了杨晓晨的病房,说:“你现在还有自虐倾向,但是没有幻觉,需要转移病房。”
杨晓晨有点懵,但还是跟着护士出来了。来到另一个楼层的接待室,佳霖在那里等她。
“自虐倾向比幻觉更容易出院。”佳霖见到杨晓晨第一句话就是这样。她穿着一件吊带和一条短裙,脸上洋溢着自豪与意气,嘴角还有一点微笑,“你没有骗任何人,你真的看到了张恒。也能摸到他,因为对于你来说,他一直都在,永远都在。当然,对于我……对于我们来说,也是这样。”
杨晓晨不明觉厉,她现在觉得佳霖可能有点精神问题了。
佳霖没有说太多,她起身离开了,告别了一声:“在这里好好养病吧,我还约了人,有下半场,今天只是顺路过来告诉你一声,顺便帮你证明一下你没有出现幻觉。”
张恒研究的课题——正如他自己所说——寻找的是速度的下限。正如速度的上限无法通过对物体进行加速来达到一样,速度的下限也不是通过对物体进行减速来达到的。而是要让目标进入一种“状态”,无质量——就是达到光速所需要的状态。
张恒寻找的,就是物体达到速度下限所要进入的状态。这个课题,他研究了很久,就在那一天,改变他一生的两个女人第一次见面的那一天,他在实验室成功创造出了这种状态——在极端真空环境下继续消减真空中的“量子之海”,让这一片空间处于“没有能级”的超低能状态。

用他自己的比喻,就是把横轴(速度方向指向空间中的方向的轴)尽可能地向着原点拉动,但是由于原点无法取到,所以最后的那一步,需要轻轻地“跳一下”,从横轴跳到竖轴(速度方向指向虚数方向的轴),完成这一步,被观察物的速度在横轴上就只有一个投影,这个投影,永远是0。也就是相对于宇宙中所有的观察者来说,速度都是0。这就是——绝对静止的表现方式。
杨晓晨转病房的那天晚上,佳霖在全球用户量最大的好几个视频平台直播,为全世界的人讲述自己这阵子遇到的灵异事件,还有研究成果。当然,其中还不断穿插着自己和师兄的风流韵事。
弹幕有人说:还好这件事没发生在我身上,不然要被吓死了……
关键来了。佳霖笑了一下,说到:“对于宇宙中任何一个观察者来说,我的师兄都是静止的哦。当时他第一次营造出了极端绝对真空的环境,他的原配就闯了进来。两人在扭打中,师兄不小心掉入了那个极端绝对真空之中,那一刻,就像给整个宇宙的观察者的相对关系截了图,你们又怎么会例外呢?”
话音刚落,弹幕刷起了一堆问号。
“他坠落那个环境的时候,他的原配就在他身边,而且左边对着他,所以以他原配的视角来看,他就永远定格在了那里,这不是幻象,是存在那里。而那个时候,我已经落荒而逃,逃出去好一段路了,并且背对着研究室的方向,所以他也就永远定格在了我的身后,当我回头时,我的身前就变成了身后,当然看不到他了,而之所以我在玻璃和镜子中能看到他,就是因为他对于我来说,是存在于我身后的;看不到的情况,不是他消失了,而是路不够长,他被挡在了建筑物后面。宝宝们,物理学中的观察,不是看着的意思,你的存在,就是一种观察……”
已经没人刷弹幕了。
“东八区2025年,8月24日,下午3:26分,”她继续说道:“你们在干什么?面朝哪个方向?距离xx市xx高能物理所有多远?反推一下,找一片足够大的空旷地带,看看那里,你们会看到一具幽灵,永远在那。”
有很多人在看直播,其中最慌张的,就是那个那一天在研究所打杂的本科生,他想起来,那个时候,张恒博士就在自己的周围。
他惊出一身冷汗,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但他来不及想了,他拿起一面镜子,跑到学校操场,用镜子看自己身后和侧后方的环境。操场一个距离自己莫约二十多米的阴暗角落里,一个头破血流的男人侧身站着,那衣着,分明就是张恒博士!他惊叫一声,手中的镜子摔碎了。

此后,“找张恒”成为了一种有趣的活动,距离xx市高能所越远的地方,这个活动就越难,因为他们所需要的开阔场地就越大。而一旦确定了当时自己与xx市高能所的相对位置与自己的朝向,之后想要再看到张恒就不难了。
如果某人那个时间点,刚好面向或侧面向xx市高能所,那只需要找个高楼,抬头望向天空,就能找到那个漂浮在空中的小人;如果那个时候某人是背对或者侧背对xx市高能所,那对于胆小的人来说倒是个福音,不刻意观察,基本上一辈子都遇不到那个“如影随形”的死者。
张恒名垂青史了,而佳霖也因为发表了张恒的研究结果,并且得出了宇宙中“绝对静止”的表现形态,启发了全世界的人们为了找乐子去找自己的师兄,也以一种莫名的方式在历史上留下来自己的名字。
张恒死了吗?当然,其实只需要转变一下思路,就能用已知的物理规律推出来。如果一艘飞船,达到了宇宙中速度的上限,那么对于外部世界来说,这艘飞船的时间将会静止;现在仅仅只是反过来,一个人达到了宇宙中速度的下限,那么对于外部世界,他的时间将在瞬间用完——不,不是死亡,是所有时间全部用完——死亡之后会变成枯骨,然后腐烂,再然后就变成尘土,尘土仍然有自己的时间,再过个几百亿年或者几千亿年,宇宙坍缩为一个奇点,或者不断变大直到热寂,那个时候,组成张恒的粒子的时间才算真正用完。不仅在当下的时空,张恒以一种莫名的方式被人们记住,他自己,也成为了第一个提前几千亿年抵达时间尽头的人。
2025年,8月24日,下午3:26分。张恒阻止女友破坏实验的时候失手将女友推向书柜,自己也被女友挥舞过来的水瓶砸伤。他后退了几步,刚好掉入了仪器营造出来的极端真空环境之中。那一刻,他知道了“绝对静止”的表现形态。以他的视角,外部世界的时间流速已经静止了,但自己的生命还在不断消逝。在他的余生中,他看着眼前静止的这一幕:杨晓晨靠在书架上,陷入了昏迷的边缘。张恒等了他的一辈子,都没有看到有人来就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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