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作家:夏笳

夏笳(笔名),本名王瑶,1984年出生于陕西西安,科幻作家。2002年考入北京大学物理学院,2014年,获得北京大学中文系比较文学专业博士学位。西安交通大学副教授。热爱幻想类小说创作,迄今已发表科幻作品《关妖精的瓶子》、《卡门》、《夜莺》,奇幻作品《逆旅》等多篇小说,其中《关妖精的瓶子》于2004年获中国科幻银河奖;2008年以《永夏之梦》获中国科幻银河奖。英文小说 Let’s Have a Talk 发表于英国《自然》杂志科幻短篇专栏,代表作品《关妖精的瓶子》、《卡门》、《百鬼夜行街》、《童童的夏天》、《2044年春节旧事》、《龙马夜行》、《热岛》、《寒冬夜行人》、《晚安忧郁》等。作品被翻译为英、日、法、俄、藏、波兰、意大利等多种语言。

夏笳

1984年生于西安。 (一个有深厚历史文化积淀的地方。父母一直很注重培养她的读书习惯。从小学到现在,各种各样的科幻书籍和科幻杂志伴随着夏笳的成长:郑文光全集、叶永烈科幻小说集、世界科幻名着选、《科幻世界》……她喜欢阿西莫夫、郑文光、潘海天,将他们的书视若珍宝。夏笳还有一个习惯,就是看完书之后总喜欢自己编故事,有时是对书中情节的延伸,有时是构造类似模式的新情节,编故事对她来说一种娱乐。儿童的想象力就这样一点点被挖掘出来了。科幻小说固然是夏笳的最爱,但并不是唯一。像《红楼梦》、《基督山伯爵》这样的名着她也是早早地开始接触。进入大学后,她更懂得利用北大的资源充实自己。她的书桌上总是堆满了书,从物理学的教参文献,到各种幻想文学杂志,各个国家各个时代的小说,真可谓琳琅满目。)

2002年考入北京大学本科就读于北京大学物理学院大气科学系。

2006年于中国传媒大学攻读电影史论硕士学位,从事科幻电影方面的研究。

2010年9月进入北京大学中文系,攻读比较文学与世界文学博士。科幻“后新生代”代表作家、奇幻作家,因才貌双全、性格活泼而成为“后新生代”中虽产量不高而人气居高不下的第一人。

2004年以《关妖精的瓶子》获《科幻世界》银河奖最佳新人奖

2005年以《卡门》获《科幻世界》银河奖读者票选奖。

2007年编剧并主演科幻DV《Parapax》(北京大学科幻协会出品)。

2007年入围首届中国80后作家实力排行榜。2008年以《永夏之梦》获中国科幻银河奖。

关妖精的瓶子科幻世界04年4月刊
卡门科幻世界05年8月刊(获得2005年度中国科幻银河奖读者提名奖)
OneDay科幻世界07年3月刊
遇见安娜科幻世界07年7月刊
永夏之梦科幻世界08年9月刊(获得2008年度中国科幻银河奖)
汨罗江上科幻世界08年10月刊
盗圣白玉汤科幻世界09年增刊
我的名字叫孙尚香飞·奇幻世界09年9月刊
百鬼夜行街科幻世界2010年8月刊
黑猫世界科幻博览
夜莺飞·奇幻世界08年8月刊
九州·逆旅恐龙·九州幻想05年9月、10月刊连载
九州·雨季恐龙·九州幻想06年九月刊载
一笑倾城九州幻想09年九张机号刊载
  • 已出版作品

《圣域传说》(海燕出版社2010年,与李志伟作品合为一本) - 卡门 - 黑猫 - 勇敢者游戏 - 盗圣白玉汤

关妖精的瓶子》(四川科学技术出版社2012年) - 关妖精的瓶子 - 茄子小姐 - 卡门 - 六月物语 - 黑猫 - 断层——一个冬夜的科幻故事 - One Day - 遇见安娜 - 勇敢者游戏 - 永夏之梦 - 汨罗江上 - 盗圣白玉汤 - 百鬼夜行街 - 热岛 - 独自旅行 - 永远的白色情人节 - 杀死一个科幻作家 - 马卡 - 天上 - 你无法抵达的时间

  • 《你无法抵达的时间》

《你无法抵达的时间》是夏笳的中短篇小说精选集,收录从她早期的“银河奖”获奖作品《关妖精的瓶子》、《百鬼夜行街》,到近期发表的别具韵味的《龙马夜行》、《晚安忧郁》等共十六篇作品。 通过它们,我们得以窥见在不远的将来,人们如何相爱、生活和回忆往事。《你无法抵达的时间》讲述一位少女通过加快自己的神经节奏接近天赋秉异的爱慕者;《2044年春节旧事》则展示人们在新技术影响下如何度过古老节日;《寒冬夜行人》提供了缅怀故人的全新方式;《马卡》的故事绚烂、丰富,交叠着现实与虚构。 夏笳的文字轻快、感性、意象颇具美感,在国内科幻作家中独树一帜。

收录有:你无法抵达的时间,2044年春节旧事,你需要的只是爱,龙马夜行,万般滋味,永夏之梦,寒冬夜行人,天上2,昔日光2,汨罗江上,百鬼夜行街,关妖精的瓶子,遇见安娜,马卡,晚安忧郁,让我们说说话,后记:故事背后的故事等16篇中短篇科幻小说

《关妖精的瓶子》

写作经历是除阅读外的另一笔可贵财富。夏笳在八岁时就曾与同学合作发表过一篇名为《稀奇古怪国历险记》童话,还获了奖。这种写作习惯一直持续。来到北大后,夏笳更是时不时地写些东西,并陆续在各个论坛发表。她也因此结识了许多热爱科幻创作的朋友,在大家热火朝天地讨论和创作中,灵感的火花不时飞溅。这种经历锻炼了文笔,增长了写作经验。广泛的阅读和写作经历造就了夏笳优美的文笔和丰富的想象力,而正是一个科幻小说创作者所必需。

中国科幻小说越来越成为文学界的热词。不过,在科幻小说家、西安交通大学人文社会科学学院副教授夏笳口中,“科幻小说”依旧是“小众的”,是与“主流文学”相对的概念。“它永远与大众所熟悉的‘常识’存在距离,永远处于相对边缘和受压抑的状态。”最近,由夏笳主编的短篇科幻小说集《寂寞的伏兵》出版。通过这部小说集,她希望呈现的,正是这支很长时间中在荒原上自娱自乐的队伍的整体风貌。

  • 初露锋芒

在2004年的银河奖的获奖名单中,出现了一个大家不太熟悉的名字:夏笳。一时间,这个名字连同她的作品《关妖精的瓶子》迅速传遍整个科幻界。人们纷纷对这篇题材新颖、语言诙谐的作品发出赞许之声。那还是03年的夏天,夏笳和一群爱好科幻的朋友们在论坛上编织着种种天马行空的故事,有一次,正在为复习热学通宵达旦的她突然蹦出了一个关于“麦克斯韦妖”的构思:“一个像梅菲斯托一样的妖精来到这个世界上,寻找能够与他打赌的对象,然而当他遇到天才的物理学家麦克斯韦时,却不得不甘拜下风……”

热学考试结束之后,这篇叫做《关妖精的瓶子》的奇特小说也成型了,小说中的妖精变成一个神通广大却又忠厚笨拙的倒霉蛋,他总是想在打赌中获得胜利,却不幸地在与一个个物理学家的交锋中惨遭失败,从阿基米德的杠杆,到爱因斯坦的光波,薛定谔的猫……一连串物理学史上的奇闻轶事被巧妙地串联进这个不过七千多字的小故事里,而故事的核心,则是关于传说中的“麦克斯韦妖”,以及热力学第二定律的精彩演绎。

文章贴在网上后,迅速被《科幻世界》的编辑看中,并发表在04年4月份的杂志上。这本发行量一度达到40万本,中国最大的科幻杂志,让许许多多科幻迷们认识了夏笳和她风格独特的小说。幽默诙谐的语言,妙趣横生的情节,深入浅出的物理知识,令许多人喜欢上了这篇故事,在2004年的银河奖评选中,夏笳因此一举摘取了“最佳新人奖”的桂冠,她本人也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女生,一跃而跻身新生代科幻作家的行列。回想起那次获奖过程,夏笳仍旧觉得有些不可思议:“银河奖大概是中国最有影响力的一个科幻奖了吧,能和那么多自己喜欢的科幻作家一起获得这个奖,真的是非常意外也非常幸运的一件事。”

《寂寞的伏兵》脱胎于夏笳在北京大学的博士论文,不是史论专著,但带着史论的视角。其中收录的13篇短篇小说,包括中国最早的“赛博朋克”(cyberpunk)之一《决斗在网络》、刘慈欣的《流浪地球》等。不过,作品的知名度、精彩程度并非她选择的唯一标准,她更希望凸显的,是1991年至今,中国科幻小说界的多元面向。比如,陈楸帆的《G代表女神》以女性的私人体验作为故事的切口,在夏笳看来,这种视角在稍显“灵肉分离”的中国科幻小说中并不多见,所以将其收入书中。“陈楸帆也写过一些经典之作和得奖作品,但我觉得这部作品是最能代表他特点的”。

《寂寞的伏兵》所收的小说,其发表的时间起点为1991年。事实上,作为对“现代资本主义开启的工业化、城市化、全球化进程给传统生活方式带来冲击”的反映,科幻小说在中国的发展历程已有100多年。依照夏笳的梳理,最初的“科幻热”源于国人的译介,其中不乏鲁迅、梁启超这样的文人。“获一斑之智识,破遗传之迷信,改良思想,补助文明”,这是鲁迅对科幻小说的态度。当时许多文人的原创科幻小说,大都寄寓着老大帝国蜕变为现代国家的梦想。故事中的中国常常是已经走向富强之路,主导了世界格局。进入民国时期,也有不少小说家借科幻针砭时弊、臧否人物。

新中国成立直至1966年,科幻小说始终没有进入“文学”的大雅之堂,蜷缩于少儿刊物的版面,被定位为“科普教育读物”。1978年后,科幻小说随着英美小说一起被大量译介到中国,激发了国内小说家的写作,进而形成了1981年的高峰。短短3年,科幻小说创作者的数量从1978年的30人扩大到200人。

夏笳之所以将1991年作为另一个时期的起点,是因为一本重要的杂志。那一年,四川科协旗下的《科学文艺》改名为《科幻世界》。“从这次改版开始,这个杂志用了一系列手段,把科幻当做一个文化品牌的标签打出来。这和1980年代把科幻当做科普教育的从属,是不同的。之后,科幻小说就这样慢慢发展到现在,培养了读者、作者,也有了现在那么多组织机构和发表平台。”

夏笳是从小熟读这些作品长大的,然而要她在那么多喜欢的小说中挑出13篇来代表26年,也是一件痛苦的事。因为书的篇幅限制以及其他一些原因,她不得不做很多割舍。所以在前言的最后部分,她把那些“同样十分值得一读”却没入选的篇目都一一列明。


  • “一切美妙的科幻,都与初恋无异。”

我不记得这句话从何而来,但我相信所有喜欢科幻的人,都会对这句话所蕴藏的魔力感同身受。

我出生于1984年这样一个科幻的年份。在乔治·奥威尔笔下,那本应是个极坏的世界。但或许正因为他把如此坏的可能性提前写出来了,才使得历史没有朝那个方向去。我所出生的世界并不完美,但至少每个人都有讲故事和听故事的权力。

从我习得语言开始,故事就是我赖以为生的必需品。起初是我缠着大人给我讲故事,很快变成我追在后面给他们讲故事,可怕的是故事永远讲不完,因为我随讲随编,永远不肯收尾。直到3岁那年,我在幼儿园认识了另一位小朋友,两人一拍即合,每天厮混在一起,把看来听来的故事全部讲到一起,还不断加入新的剧情,只靠两张小嘴,就创造出一个天马行空的二人世界。后来我们又认得了几个字,开始动笔创作。8岁那年夏天,我们合写的一篇童话故事《稀奇古怪国历险记》被亲戚看中拿去投稿,竟发表在一本省作协主办的文学刊物上。

我已不记得从何时开始读科幻,又从何时开始以科幻迷自居。1999年我上高中,因为当年高考作文出了一个科幻题目,我受到鼓舞,开始在作文课上写科幻小说。又因为深爱雷·布雷德伯里的《火星编年史》和特德·姜的《巴比伦塔》,写出的故事就有点边界模糊,像科幻,又有点像诗和神话。还是那位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在我的作文本上留下评语,将其称作比软科幻还要软的“稀饭科幻”。那时我不可能知道,这句戏言将会成为我科幻创作的某种标签,成为一个我不得不反复思考、阐释和回应的概念。但我已隐约感觉到,科幻中除了科学与事实之外,也必然会包括诗与神话的维度,必然要借助隐喻的力量,让我们跃出常识的边疆,去抵达那些单凭逻辑推理不可能抵达的彼岸。

高二时,我还给《科幻世界》投过一次稿。那时候没有电子邮件可用,我花了几天时间,将手写稿输入电脑,打印装订,沉甸甸地装在书包里,捏着几块零花钱去寄挂号信。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通过邮局投稿,也是最后一次。不知等了多久,等来一封退稿信。编辑在信的末尾写道:“你多多努力吧!你在写作上有点天赋,不可荒废了。但也不可以误了学业!切切!!!”因为这句话,我一直珍藏着那几张薄薄的信纸。多年后,我将信纸上的字迹拍照发给《科幻世界》主编,才知道当年退我稿子的编辑是谁,于是一次次在酒桌上将“切切”后面那三个感叹号当做笑话来讲。

这些瞬间,对我来说都是很珍贵的回忆。如果真有时间机器,我会想去看一看那时候的自己,看看那个满肚子故事讲不完的小朋友,看看她趴在作文本上一笔一画写字的样子。我会默默坐在一旁,与她分享那种最真诚、最纯粹的快乐。

2004年,我正式发表了第一篇科幻小说《关妖精的瓶子》。这个故事来自我在复习“热力学与统计物理”这门课时产生的灵感,讲物理学家麦克斯韦如何与妖精打赌,而老实巴交的妖精又如何一次又一次吃亏上当。这篇作品获得当年的银河奖最佳新人奖,由此开始,我阴差阳错顶着“科幻作家”的头衔,走上一条颇为曲折的道路。

那时候我的故事主要围绕某种意象或情绪而产生,譬如《永夏之梦》中的时间旅行者与永生者在世界末日道别,或者《汨罗江上》中的X与故人之间永隔一江水。因为不太懂得怎么将一个故事展开,所以往往只写一个瞬间,或者一些松散的片片段段,甚至像《马卡》这样,将七个未能完成的开头通过一个讲故事的人串联在一起。不管怎样,将一个不可能真实存在的画面栩栩如生地描绘出来,这对我来说已足够迷人和有趣。

硕士读了电影学之后,我开始学习一些编剧技巧,想知道怎样才能将故事讲得更漂亮一些。与此同时,我也组织了在北京的科幻写作工作坊,希望与其他同样缺乏经验的写作者们一起探讨学习。在写《百鬼夜行街》时,我按照起承转合的四幕剧结构来安排每一部分的叙事功能,建构每一处场景与对话。而《你无法抵达的时间》,亦是仿照电影的叙事结构,用一种反差、一对冲突,来制造叙事动力和人物弧线。但这些仅仅是开始,要走的路依旧很长。我逐渐体会到,要讲好一个科幻故事,就像设计某种复杂而精巧的机械产品,需要工程技术与艺术的完美结合。

2014年我博士毕业,开始一段新的人生。我的博士论文课题是1990年代以来的当代中国科幻文学,也即是陪伴我成长的一批作家与作品。在完成论文的过程中,我发现自己对科幻的理解以及我自己的创作风格都不知不觉发生了变化。我开始越来越将科幻视作一种跨越边疆的思维方式。这边疆不仅仅存在于当下与未来,或地球与外太空之间,而更存在于我们今日所面对的这个时空版图愈加错综复杂的世界内部。这个世界由许许多多犬牙交错的“异世界”构成,每个异世界都有其迥然不同的规则和语言。科幻作家需要凭借超越常人的好奇心、勇气与洞见,跨越可见或不可见的边疆,在不同的异世界之间建立桥梁。

由此我亦发现,自己的小说中经常出现河流或墙的意象,它们构成“此处”与“彼方”之间的分界,与此同时,也总少不了那些冒失而倔强、试图“越界”的角色。与许多科幻作家笔下的男性科学家不同,在我的小说中,主人公多为女性,这部分与我个人的性别身份有关,部分则因为在我看来,女性作为历史中被压抑的幽灵,代表着某种更具流动性、混杂性与革命性的生存状态。正如唐娜·哈拉薇在《赛博格宣言》的结尾写道:“我宁愿做一个赛博格也不愿做女神。”正如《攻壳机动队》中的草薙素子。我借用女性的生命经验来塑造这些越界者,并在拥有无限多样性与可能性的科幻世界中,尝试讲述她们的故事。

对我来说,“跨越边疆”不仅仅与科幻写作有关,而更是一种生活方式。又或者可以说,我时常觉得人生像一本科幻小说,充满惊喜与意外,伏笔与揭示。

2012年,我认识了美籍华裔科幻作家刘宇昆。我们开始相互翻译对方的作品,而这亦成为一段友谊的开始。经由他的热心帮助,我的故事陆续在英文世界发表,更进一步被转译为其他语言,也不断得到来自各国读者的反馈。仿佛多年前发出的呼喊突然得到回应,通往无数宇宙的星门依次打开,将夜空一点一点照亮。我开始接触到一个更加宏大的世界。

这年夏天,我第一次去美国参加世界科幻大会,整段旅途就像《银河系漫游指南》一样精彩纷呈。在一个介绍中国科幻的分论坛上,一位美国科幻研究者向我们提问:“中国科幻的中国性是什么?”这个问题后来成为我博士论文的核心议题。大会最后一天,我去参加6月份刚刚去世的布雷德伯里的纪念活动,并与其他科幻迷分享了我翻译老布小说的经历。活动结束后,主持人送给我一张照片,那是老布于1939年参加第一次世界科幻大会时,与其他科幻作家们的一张合影。回家之后,我将这张照片放在书桌上方,在他投向未来的目光中阅读和写作。

2014年10月,刘宇昆来北京参加华语科幻星云奖颁奖活动。这一年恰好也是中法建交50周年,在法国南特、凡尔纳的故乡,一群机械师们制造出高达12米的机械“龙马”,将其运送至北京的奥林匹克公园进行表演。我在网上看到相关照片与视频,并以此为灵感,写下了《龙马夜行》。这篇小说原本是送给刘宇昆的一份生日礼物。某种意义上,它似乎也最能代表我对于“稀饭科幻”的理解和想象。

这一年12月,我突发奇想,决定尝试用英文写一篇小说,向英国的《自然》杂志投稿。其实在此之前,我早已听说《自然》上有一个超短篇科幻专栏,名为“形形色色的未来”,却从没想过可以去试一试,也没想过自己能够用英文进行文学创作。6个月之后,《让我们说说话》顺利发表。虽然只是一篇不到1000个单词的小说,但从“不可能”到“可能”,对我来说却是意义重大的一步。正如同小说中那位女性语言学家一样,面对未知,我们需要有足够的好奇心和勇气去敲门。

2015年8月,我再度去美国参加科幻大会,并亲眼见证了《三体》英文版获得雨果奖的历史性瞬间。会议结束后,我与几个科幻迷朋友去西雅图游玩,意外得知特德·姜就住在那里。我们贸然发邮件给他,希望能见面一叙,不想竟迅速接到回复。第二天上午,我们在一家咖啡馆里见到特德·姜,他告诉我,最近刚刚在我的一篇英文访谈里读到“稀饭科幻”的故事。

在特德·姜的小说《你一生的故事》中,一位女性语言学家学习了外星人的语言,从而能够同时体验过去、未来每一时刻的事件。当听到“Porridge SF”这个词从他口中说出的那一瞬间,我仿佛回到15年前那个初夏的午后。彼时我刚刚翻开作文本,看到自己那篇习作后面,写着来自好友的评语。我会听到一声来自未来的遥远回响,在耳边轻声响起。

“一切美妙的科幻,都与初恋无异。”

  • 陈楸帆(以下简称楸,为了与夏对应嘛):先简单介绍一下你自己吧,生辰八字,已婚未婚什么的,八卦不限。

夏笳(以下简称夏):嗯,在下夏笳,有个小名唤作茄子,芳龄二十有余,尚待字闺中,欲寻体健貌端幽默健谈心地善良……(够了,到此为止,大棒pia飞……)

  • 楸:我记得你是从《关妖精的瓶子》开始受到关注的,之前你有没有想过那一篇会这么受欢迎,你觉得是什么原因?

夏:没有呀。当初完全是篇发表在论坛里的恶搞文章,能发表都已经很意外了。我想大家之所以喜欢,或许还是因为在国内科幻界,这种轻松幽默的小品文很少出现的缘故吧。

  • 楸:我记得你以前给自己的定位是“稀饭科幻”,之后也引发了不少争论,这样的定位会不会有所改变。

夏:所谓“稀饭科幻”原本只是一句戏言,谈不上什么定位吧。以前高中的时候在作文课上,仿照特德·蒋的《巴比伦塔》,写过一篇诺亚方舟的故事,被老师拿到其他班去交流。作文本收回来的时候,看到下面杂七杂八写了不少同学的评语,其中便有我的一个好朋友红笔批注,说若是《巴比伦塔》算作软科幻,我这便是“稀饭科幻”,值得表扬。小时候说过的话容易记住,后来便在《卡门》的后记里沿用了。 所谓“稀饭”大概是指有些边缘性的风格吧,其实类似的文风在世界科幻这个大圈子中还是屡见不鲜的,西尔弗伯格、布拉德伯里、西马克、特德·蒋……我个人很喜欢这种有一点偏离传统期待视野的微妙感觉,不知不觉会向那种方向靠拢,如果能创造出优秀的作品,就是最满足的事了。

  • 楸:作为一个女孩子,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接触科幻的,是哪一篇,当时的感受如何?

夏:啊,说起来我在同龄人中肯定算是老科幻迷了。具体时间不可考,大概从小学就开始了吧,无意中从同学手里借来的《科幻世界》、《读者》上登过的大卫·赫尔的《天幕坠降》、郑文光、叶永烈,还有当时国内出版的一些外国科幻丛书,一步一步走到今天。对许多同龄的科幻迷来说,应该都有过类似的共同回忆吧。 要说感觉,真的记不清了。总之趴在被窝里用小手电看通宵这种事情肯定是干过不少的,童年回忆童年回忆~~(仰望窗外露出花痴的笑容)

  • 楸:又是什么时候写下自己的第一篇小说的?有什么契机促使你这样做吗?

夏:第一篇小说……说起来,我第一篇小说发表是在八岁,一篇叫做《稀奇古怪国历险记》的童话,跟最好的朋友一起创作的。 那时候在念小学,每个夏天两人都窝在一起,看书看漫画,画漫画,也写各种各样的小故事,还编成集子,其中一篇被父亲的同事看到,便拿去发表了,还得了个奖……继续童年回忆~~(被乱棒打醒)好吧,今天的主题还是科幻不是……之后还是陆陆续续写些奇奇怪怪的小故事。第一篇科幻大概是在高一第一次作文课上吧,题目是《假如××可以移植》,写了一篇接近一万字的科幻小说,语文老师很震惊,后果很严重……

  • 楸:对于你来说,科幻意味着什么,它给你的生活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

夏:科幻是一种生活方式。我忘了这话是谁说的来着,个人很赞同。对我这个年纪的人来说,科幻应该是平行于现实生活的另一个广阔和神奇得多的世界,你可以选择自己的方式在这个世界中畅游。 事实上,在科幻迷云集的地方,你总能感觉到一种异常强大的磁场,在头顶上空盘旋啊盘旋,大家就像一群从太空疯人院里逃出来的疯子,坐在一起肆无忌惮地高谈阔论,并随意无视路人惊恐的眼神,那种感觉是多么美好啊……

  • 楸:你认为女性作者写作的科幻跟男性作者相比有根本上的不同吗?你认为这对于你的创作带来怎样的影响?

夏:应该有,无论是国外还是国内。我所知道的女性科幻作者,其创作上都是带有某些倾向的。但就像科幻中的软硬之争一样,这种区别和联系在我看来都是非常复杂而多元化的,三言两语之内很难说清。 对我个人而言,最大的问题在于我对文字感觉过于苛责,从而导致写作速度非常慢,产量非常低……不过我听说,同样的问题也时常在一些华丽妖异的男作者身上出现……

  • 楸:你身边有喜欢科幻的朋友吗?有没有尝试过给不看科幻的人介绍科幻小说,结果怎么样?

夏:很多啊。喜欢科幻的人如果没有找到一个同好圈子,那么感觉无疑是非常寂寞的,所幸我身边现在有很多很多这样的圈子。 拉人下水这种事情做得不算多,一般情况都是这样的,每个学期开学第三周我带领科幻协会的同仁们站在三角地摆开一桌子书,举着大海报,凡是看见相貌朴素眼神炙热的新生便迎上前去,热情地大声说: “同学,你看《科幻世界》吗,看《九州幻想》吗,看大师丛书吗,看《世界科幻博览》吗?欢迎加入科幻协会!” 一般来说,对方在迟疑三秒之后,会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含着泪花大声说:“找到组织了!终于找到组织了!!俺看科幻好多年了呀!!!” 真的完全没看过科幻的人,大概就是我的爹娘和其他亲戚了吧……他们看过我的拙作,普遍评价是还挺好玩的,除此以外,我外公还曾指导过我,说语言还有欠优美,希望多看一些朱自清的散文。

  • 楸:你对中国当前科幻创作水平的判断是怎样的?你最喜欢哪一个国内作者,国外的呢?女作者呢?

夏:这个问题真是复杂……简单来说,个人觉得仅从杂志和出版物的角度而言,中国读者几乎是在短短二三十年内接受了世界科幻一百多年的传统,在世界科幻走过了黄金时代和新浪潮之后,我们的作者刚刚开始最热闹的一轮学习和创作。 国内作者……地球人都知道吧,怕他骄傲便不点名了。 国外的有好多,大概特德·蒋比较具有代表性吧。 女作者,国内是程婧波,国外是南茜·克雷斯。

  • 楸:你原来读的是理科,现在又考了个电影方向的研究生,对于你来说,最希望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做些什么样的事,也就是所谓的人生理想?

夏:混吃等死……哎呀不要打我,每次我说真话你们都不信…… 好吧,简单说,希望投身于文学艺术,又不至于混得太过文艺,保持理工科的逻辑和优良学术传统,用艺术家的激情,混一线写手的稿酬,享受反动学术权威的生活……好啦,我真的是随便说说,又打我……

  • 楸:你觉得自己的性格是怎样的?用一个比喻来形容一下?

夏:双子座B型血,表面的风向星座实际是个水向,这都是某神棍告诉我的,具体代表什么也不是很清楚。你们可以当我是某种蔬菜,也可以当我大胃妖娆罗丽,怎样都好。

  • 楸:如果在科幻与奇幻,或者其他文类之间做出选择,你更倾向于哪一种,为什么?

夏:倾向?真的没有倾向。作为读者,什么写得好看我看什么;作为作者,什么写得出来我写什么,就这样……

  • 楸:你这个懒人自从《卡门》之后好像就没什么作品面世了,最近有什么样的创作计划?透露一下吧。

夏:嗯,很多坑啊……从2005年开始我就列出了八个科幻方面的坑,最近又增多了,而在这些辛苦的填坑过程中,还欠了九州的无良演艺团体故事,影评若干。另有一个长篇筹划了很久,尚未开始动笔。总之一句话,大家要有耐心、恒心和信心,最近年关将至,各部门编辑都催得很紧,年底或许可以搞定一篇半篇的……

  • 楸:想必我们的读者朋友都很关心你的情感问题,透露一下吧。

夏:小女年方二十有余,尚待字闺中,欲寻体健貌端幽默健谈心地善良……(以下省略),最后,科幻奇幻等资深爱好者优先。(算是广告吗,算吗,不算吗……)

  • 第一财经:你自己也是科幻小说作家,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科幻的?

夏笳:我中学的时候开始写作、投稿,曾向《科幻世界》投稿,但是被退稿了。大学时,我在网络上和一些网友一起写着玩,无意中被一位编辑看到,拿去发表了。所以第一篇正式发表的是2004年的《关妖精的瓶子》。

  • 第一财经:26年来,科幻作家的关注点和表达方式有什么变化呢?

夏笳:1990年代至今,其实是一个比较独立的时期。1990年代,中国科幻出现了所谓“新生代”作家群,在我看来,存在三种不同的方向。第一种大多围绕个体与环境之间的冲突展开,从人道主义角度对现代文明和都市生活提出质疑,并往往带有青春期反叛或感伤怀旧色彩,代表人物包括星河、杨平、凌晨、赵海虹、苏学军、柳文扬、刘维佳、潘海天等作家;第二种则重新走向感时忧国的救世情结,同时呼唤某种道德责任感和英雄主义激情,其代表人物主要是何夕、王晋康、刘慈欣这三位所谓“核心科幻”作家;除了这些人之外,还有常年在新华社从事新闻工作的韩松,运用其风格化的叙事手段,走出了一条以科幻小说进行文化批判的另类创作道路。

2000年后,80后科幻作家开始陆续发表作品,被称作“更新代”,其中包括陈楸帆、飞氘、长铗、拉拉、宝树、张冉、钱莉芳、程婧波、迟卉、郝景芳、夏笳、陈茜等。

  • 第一财经:科幻小说虽然是借助想象力塑造一个未来时空。但很多时候,它反而更能体现人类在当下的生存现实。在你看来,主流文学作品刻画的“现实”,和科幻小说中传达的“现实”有什么不同?

夏笳:当要表达现实本身超现实的一面时,主流文学作家会选择用魔幻现实主义的手法去写,他们可能会回避一些技术上的术语。但是,对一个从小阅读科幻作品的人来说,他会倾向于以技术性的角度去表现。实际上你会发现,今天,中国人和世界其他国家的人一样,他们所面临的问题,无法抛开技术来谈人的存在,也不能单单用诗意或者感伤的方式去描述。技术的部分,包括技术和人的关系,是应该探讨的。

  • 第一财经:从那么多小说中选出13篇,似乎很难。在选篇上,你有什么标准?

夏笳:当时为了写论文,我需要读大量的作品。《科幻世界》这些年刊登的,我都一篇篇去看,在此过程中逐渐形成了一个我自己所挑选出来的重要作品清单。比如,我选的第一篇是星河的《决斗在网络》,他非常高产,很有能量,写作风格也一直在变化。《决斗在网络》作为他的早期代表作,可以说开创了中国“赛博朋克”的潮流。当时,互联网还没有流行,大部分人没有条件上网,小说中关于主人公进入网络空间的描写,是非常有震撼力的,几乎影响了一代年轻人。

我的选篇标准不光是得奖与否以及在读者群众中的影响力,虽然这也是重要标准。事实上,陈楸帆的《G代表女神》不可能发表在《科幻世界》上,它的读者可能不是那么广,只是一小部分读者认同。但我认为,这部作品很能代表他在整个科幻创作群体中的特点。这里面,也有一个史论角度的考虑。所以我在入选的每篇作品后面都写了一段几百字的论述,来对作者的创作特点和入选作品的内涵做一点分析和阐述。

  • 第一财经:你觉得现在中国科幻小说在国际上处于怎样的位置?

夏笳:其实,我们现在说的“国际”,基本就是指美国。除了美国之外,其他国家的科幻并不很繁荣,包括德国这样注重技术的国家在内。德国的科幻特别小众。美国具有巨大的科幻市场、科幻产业的环境。还有如加拿大、澳大利亚这样的英语国家。近年来,我们科幻小说方面的交流主要也是和美国交流,主要通过少数几个人。美国科幻说实话一直是比较“排外”的。

这种“排外”是指:他们的读者基本上很少读翻译作品。这一方面是因为美国具有巨大的科幻市场、科幻产业的环境,他们自己的作家和作品体量就很大,再加上来自加拿大、澳大利亚等英语国家的作品。另一方面,美国本身就是个移民国家,他们的科幻创作本身就具有非常大的文化多样性。比如,刘宇昆是美国作家,用英语写作,但是他又会写一些带有中国元素的作品。

中国这几年正在崛起,不光在科幻小说领域,在各个领域,美国都对中国特别关注。在这样的背景下,中国和美国的编辑才有发挥的空间。其实,过去他们也很努力,只是能够溅起的水花比较小。当然,其中还有意外的因素。比如,《三体》刚刚出来的时候,大家认为不会卖得很好。确实没有想到,它制造了这样的效果。这和作品本身质量好是有关的,也不可否认中国崛起的大背景。近几年,中国一直在想如何打入国际,也就是如何被美国的读者接受。在某种程度上,这已经成为现实。

  • 第一财经:美国科幻小说的繁荣,背后有怎样的因素?

夏笳:我觉得这是历史中的多种因素共同促成的。本来,科幻起源于欧洲,最早是英、法,德国也出过许多好作品。到了1920年代,科幻小说出现了从欧洲向美国的转移。我们现在看到的科幻的重心就在美国,而且这个传统是非常连续的,从没中断过。

  • 第一财经:你在书中说到,1981年是中国科幻小说的巅峰之年。1982年,科幻小说很快走上了下坡路。为什么这种转折会发生在1982年?

夏笳:1981年的高峰是因为1978年迎来了一个“科学的春天”,出现了整个社会的文化转向。1978年到1982年之间,涌现出很多新人新作,是一个井喷的状态。到1982年,繁荣之后进入平淡期,也是正常的。但另一方面,因为突然井喷,创作人员内部和科协之间有一些不团结,也产生了争议。人们相互批评和指责,这有碍于作者的持续创作,很多作者产生了思想矛盾。再加上了1983年底的“清除精神污染运动”,科幻小说也受到了一定影响。

  • 第一财经:从出版和影视方面来说,中国的玄幻、奇幻作品还是要比科幻受众更广。

夏笳:科幻本身在中国繁荣期很短。它从出版渠道再到写作风格都比较局限,所以我觉得它还是非常边缘和小众的文化。虽然大家对科幻比较有兴趣,但大部分人接触科幻小说很少。近年来很多奇幻、玄幻作品被拍成电视剧和网剧,背后是有文化和工业基础的,历史和神怪类的文化在中国一直没有断过,相关的小说和影视作品近几十年来一直都深入人心,老百姓更容易进入这类作品的逻辑。而对科幻作品,人们接受起来可能需要一定的时间。

厚道的师姐,喜欢说话,知无不言,很多我想问的事她常常自己说着说着就说出来了。似乎轻易就会很高兴,高兴起来眼睛睁得很大,显得精神。——一个师弟

夏笳的|关妖精的瓶子|可以说是青春活力的象征,我们的科幻需要纯正的作品强化本原,也同样需要青春活力,这种活力增添了未来的光彩。——银河奖评审委员会

篇幅不长,颇有意趣;典故、知识、隐喻融合在一起,耐咀嚼,有韵味;算不算科幻?模糊;但模糊本身就有意思。————银河奖评委王逢振

  • 《爱的二重奏》

熟悉夏笳老师的读者看到这篇文章一定会感慨:熟悉的夏笳老师回来了。她后期创作逐渐偏离了“稀饭科幻”,经常会写一些更加纯文学的故事。其实,她并不是刻意考虑和逢迎传统文学期刊的读者群。相反,这样的主题和文字正是她想要输出的思考,从多年前的《中国百科全书》系列就初见端倪,比如《2044年春节旧事》,又比如 Let’s Have a Talk,都是这种带些哲思的小品文。

故事很简单,一个为情所困的学生向老师请教爱情;科幻的设定也很简单,几乎只是套用了未来的背景,加上一点并不算新颖的神经学理论;文本层面,信件形式徐徐展开,娓娓道来,读起来很流畅,舒服,几乎没有任何磕绊,逃离了科幻固有的战争,灾难,阴谋,太空,末日,反转等标签,只是安静地讲述一段心事。笔者比较吃这一套,文字能长了脚走进人们心里,也可以张开翅膀飞到遥远天空,或者只是拼命形成画面感,视觉系,没有什么标准规定哪一种秀色可餐,另一种就食之无味。 回到故事本身,因为没有过于强烈的冲突,甚至拎不出来一条起承转合的故事线,师生二人在你来我往的通信中逐渐展示出各自的爱情和爱情观。但小说的故事性还是很抓人,能够把读者摁在椅子上逐字逐行回溯她通过文字铺设的道路。在这条路上,你能看到淡淡的伤感以及恰到好处的抒情,走到路的尽头,也许还能看到自己的一点影子。

文章最后也没明确求助的学生到底能不能收获爱情。但这并不重要,这篇作品本身也不是在解密爱情,而是展示爱情。最后,别指望小说能答疑解惑,小说能给你一时片刻的同感,就是作者的造化了。

  • 科幻作家/夏笳.txt
  • 最后更改: 2021/10/19 23: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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